主题:  失贞一代{关键词:小说,长帖,杀猫}

jakees's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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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04/11/19 23:40:51
多年以来,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惹人讨厌的蟑螂在武昌司门口的阴暗角落里蹿来蹿去。我外表看似斯文,说话不温不火,但内心实则桀骜不驯、凶狠好斗,我和甘勇曾经率领一帮弟兄把整个司门口搅得鸡犬不宁,我们的名字也因此遗臭周遭几条街。
    派出所我进去过多次,我管那个长着一副马脸的姓黄的片警叫黄鼠狼。有一次,黄鼠狼把我拽到派出所,吼我说,你再闹再闹,我送你去少管所!我不甘示弱地回嘴道,你凶什么凶,再凶我告诉甘勇他老爸扣你奖金,说完就扬长而去。此话噎得黄鼠狼直翻白眼。甘勇和我是喝过血酒、拜过把子的哥们,跟我一个德行,打打杀杀比我还狠,那时候他老爸是武昌公安局的一个头头,很有些实权。我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依仗权势来欺负弱势群体。
    我之所以退出刀光剑影的少年江湖,有很大部分原因是为了一个叫张迎春的女孩,她是校长的千金。当时我像个花痴一样地迷上了那个大眼睛、长头发的女孩,但她对我的追求不屑一顾,还当面把我花了三个晚上写的一封情书撕得粉碎,并且冷冷地抛下一句:“去死吧,只有猪才会喜欢你这种混混!”这事很快被张迎春告到班主任那里,我立即成了全班师生口诛笔伐的对象,只有甘勇还和我站在同一个阶级阵营。张迎春她老爸还专门把我叫到校长办公室,恶狠狠地警告我,你敢再打我女儿的主意,我就开除你,并且打断你的狗腿。不过,他没敢拿我怎么样,倒是怀恨在心的我真的打断了张迎春她家养的一只母狗的右腿,张迎春她老爸明知是我犯下了这桩骇人血案,却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拿我根本没辙。
    话说回来,张迎春的羞辱,使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刺激,自以为是的少年英雄豪气一下子烟消云散。我把自己关在阁楼里,整整一个暑假,都在思考张迎春为什么把我和猪类比。而就在这个夏天,我最亲密的战友——甘勇在和紫阳路的一个帮派打群架时,被对方用一把生锈的日本马刀刺破了心脏,还没来得及送到医院就壮烈牺牲了。甘勇的惨死,终于让我下决心彻底告别这段血色青春。我悲哀地意识到,很多时候,暴力非但不能使自己成为英雄,反而连爱情和性命都保不住。
    从高一下学期的那个秋天开始,我发愤读书。许多人起初想看我的笑话,认为我不过是一时头脑发热,认为我这个扛着一颗猪脑的人天生就只会吃喝玩乐、寻衅滋事,但随着我每次测验成绩的节节上升,大家转而对我刮目相看。我记得高三上学期的一次全年级模拟考试,我的总分名列第二,许多女生因此向我暗送秋天的菠菜,张迎春也翘着小屁股围着我转,但我连正眼都懒得瞧她。那时我终于懂得一个道理,要想赢得美人欢心,不能依靠武力,只能智取。
    高中毕业后,我考上了上海一所大学,四年后我又回到了武汉,在位于水果湖的一家杂志社当上了编辑记者。我投奔的这家杂志据说每期发行量接近500万,是全国最畅销的杂志之一,招聘条件比较高,##在大学期间发表的一些无病呻吟的文章得以顺利进入,因此颇为得意了一阵子。
  其时,张迎春早已淡出了我的青春往事,我发现自己当初追求她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一种逞强好胜的少年英雄情绪,那时,张迎春不仅是校长千金,还是班长,学习成绩也不错,找她做马子无疑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但现在想起来,我那时真的是有眼无珠,张迎春不仅一点都不漂亮,脸上长满了雀斑,身上还有着淡淡的狐臭。
于我而言,武汉是个永远也到不了性高潮的女人,尽管丰乳肥臀,但所有的娇喘和呻吟都是如此做作,让人欲罢不能,却又索然无趣。我就在这座缺乏荷尔蒙激素的城市里挥霍时光。从我住的地方到杂志社,开车只有不到15分钟的路程,我每天早晨开着那辆二手的切诺基去上班,在办公室里签个到,然后就回家坐在电脑前写稿子。午饭过后,剩下的时间就基本属于我自己了。我可以跷着二郎腿躺在阳台的藤椅上悠闲地喝茶吹口哨,可以和我刚认识的女网友煲电话粥,还可以对着墙上金喜善的巨幅半裸画像自慰。
    2000年秋天以后的很长一段日子,我常常搞不清生活的意义是什么,尤其是在下雨天,看着窗外缓慢蒸腾的水汽和沿着古老屋檐寂寞滴下的雨珠,我就感觉做爱成了这个世界唯一让我留恋的理由。
    我的父母早在两年前就随我姐移民到了加拿大,我一个人住在武昌司门口那幢辛亥革命时期遗留下来的老式阁楼里。据说这幢阁楼在解放前是武昌一带小有名气的妓院,名叫媚香楼。它顶着一头衰草矗立在周遭高楼大厦的夹缝中,像个始乱终弃的二奶,显得特别娇弱和无助,朱漆斑驳的门窗和楼梯扶手上雕龙绘凤,残存着旧时大武汉的盛世浮华。有时我把鼻子贴在墙壁上,还能嗅到古老木板上散发出的淡淡的胭脂味道。我天生对女人缺乏免疫力,不知是否就跟阁楼里面百年不消的脂粉气有关。
    我曾听别人说,民国后期,这里住着一位名叫百合的绝色女子,她爱上了一位国民党军队的少尉,后来那位少尉随败军撤退到了台湾,说好过一两年就回来接百合,谁知从此就音讯杳无。解放后,百合成了被无产阶级劳动人民重点改造的对象,但不久就在一个雷雨夜穿着绣花鞋跳楼而死,有人说她是思念过度,精神失常自杀,有人说她是以死来抗争一个专政干部对她的凌辱。我们家搬过来的时候,我常常有意去阁楼里寻找昔日风花雪月留下的痕迹,但我只在13岁那年从天花板的裂缝里抠出一个金耳勺。
    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这个镂满精致花纹、在血色太阳下闪烁着神秘古老光泽的金耳勺,是否就是当年百合为了赎身而私藏的宝贝呢?
    我的脑海里总是充满这种古怪的念头。
  2002年晚春某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在武昌街道口的宝通寺山门外面,我碰见一个据说可以看见前生和来世的游方僧人,他仔细看了我的面相,说我的前生是一头猫:懒散、敏感、多疑、外表沉静,但内心暴戾凶狠。

 中午一场春梦刚醒,我正躺在藤椅上一边惬意地喝着君山毛尖一边晒着暖暖的太阳,沈小眉打电话给我说今天她休息,问我有没有空陪她出去逛街。我说每次陪你逛街我都得给你拎着大包小包,你是不是又想压迫可怜的劳动人民了?她说哪啊,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没事我哪敢劳您大驾。
  我问沈小眉今天怎么特殊了,是要订婚了还是要结婚了,是不是有了那个小白脸的英雄后代准备传承未来了?沈小眉说,姚哥,你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好不好,我早就跟小白脸吹了,今天是我的生日!顿了顿,沈小眉又说,姚哥,你真是丧尽天良,你每年大寿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的生日你就从来没记得过!
  还没等我辩驳,沈小眉就生气地挂断了电话。
  想想沈小眉的话不无道理,心中就有些愧疚。每年我过生日,她总是到处张罗着,好象过年一样:帮我整理房间、洗衣服、去臭气熏天的菜市场买鸡鸭鱼肉,并且亲自操刀下厨,虽然她做的菜不是太淡就是太咸,不是夹生的就是煮得跟猪食一样,但心意还是很到位的,要知道她在家里可是个娇生惯养的资产阶级小姐,连乳罩和内裤都是她老爸帮着洗的。我抽烟时爱玩弄的ZIPPO火机,我被同事羡慕不已的雷达手表,我跟女网友发短信调情时喜欢用的手机,我系的鳄鱼皮带等等,这些东西都是沈小眉送我的生日礼物。
  有一次沈小眉问我,知不知道她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我随口说是正月初四吧。她说不是。我又信口胡驺道,那就是八月十五。气得她差点把我的耳朵给拧下来放进烧腊铺,然后她在我耳边以120分贝的高音大吼道,姚伟杰,这回你给我记清楚了,本小姐的生日是2月17!2月17!直到我像和尚念经似地把2月17日这几个数字唠叨了数十遍,她才恨恨地把手从我的耳朵上移开。但很不幸的是,我天生对数字极不敏感,有时连自己的手机号码也记不住,这不,今年的2月17,我又忘记了是沈小眉同志伟大的诞辰。
沈小眉是我的小学同学,浪漫点说是青梅竹马。她家住在阅马场,一幢很古旧的欧式花园,一年四季墙上总是缀满了各种绿荫荫的爬行类植物。最初,是解放前的一个洋买办住在这幢花园里,后来它又成了一个国民党将军的私宅,再后来被沈小眉的祖上——当时汉口赫赫有名的“瑞福源”钱庄老板买了下来。沈家花园后面是一条铁路,小的时候,我常常坐在铁路旁边那堵残损的古城墙上看着火车呼啸而过,没有火车的时候,我就那样无聊地看着铁轨沉默地伸向远方,想象远方会是一个怎样花花绿绿的世界。
  沈家花园的围墙很高,有一张很大很牢固的镂花铁门,铁门上方还有倒刺,那时我还不敢进去,只能远远地看着里面神秘而高大的房子。有一次,读小学二年级的我放学后从沈家花园门前经过,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在铁门里面向我招手,哥哥,陪我一起打球好不好?我一个人不好玩。我停下了脚步,笑着打量她,很想进去,却又迟疑。这时,里面的女主人打开铁门让我进去了,她笑着说你就陪小妹妹打球好吗?等会我给你买个冰棒吃。这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就是沈小眉。那时她还没上学。沈小眉比我低两届,她在我们学校上一年级的时候我已经读三年级了。
  沈小眉的老爸老妈是属于中国最早一批下海经商的人,有海外关系,祖传的家底又颇为丰厚,所以沈小眉从小养尊处优,显得与众不同,穿着都是名牌,一些喜欢吃醋的女生还暗地里叫她狐狸精。沈小眉骨子里有些孤傲,很少跟同学来往,除了有时嶝噔噔地跑上楼来找我闲聊,她课间休息时分一般都是静静地坐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的风景发呆。因为她不合群,老遭同学的欺负,有了委屈她就哭着鼻子来找我诉苦,我就常常为她打抱不平,因此别人总臭我跟她是一对儿。但臭归臭,我为她打过几次狠架后,就真的没有人再敢欺负她了。后来,我们考上了不同的中学,但还是会经常来往。每次她有什么难言的心事,跟父母都不说,却会毫不保留地告诉我。
  有一次,沈小眉神秘兮兮地把我叫到辛亥革命纪念馆后面的树林里,说有个男生给她塞情书,她怕极了。其时我刚从张迎春的情书风波中走出来,我对她说,你千万不能把这事情告诉老师,否则那小子的前途就完了。她一脸害怕地问,姚哥,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问她,你喜欢他吗?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有点,他长得很帅,像黎明。我说,这样吧,你什么时候把他约出来,我跟他谈谈,但你事先不要告诉他。如果你们俩是真心喜欢,就好上吧,但也要等中考以后才能好上啊。沈小眉无比信任地望着我,使劲地点头。
  两天后的傍晚,沈小眉把那个男生约了出来,还是在辛亥革命纪念馆后面的树林里,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中间估计隔了5米的距离。我突然从灌木丛后头冒出来,故意敞开胸前的衬衫,露出张牙舞爪的文身,我拦住那个男生,斜着眼睛问,听我妹妹说你喜欢他?那个男生好象被我吓坏了,以为我要找他算帐,他转身就想跑,被我一把拽住了,我说你跑什么跑?他结结巴巴地分辩道,我,我怎么可能喜欢,喜欢你妹妹,她长得,长得不好看,学习成绩又差,我是根本,根本不会喜欢她这种女孩子的,是,是她自作多情吧。听到这里,我猛地扇了他一个耳光,骂道,,胆小鬼,就你这熊样也配追求我妹妹,快滚吧,不要让我再看见你,看见你一次我就揍你一次。我狠狠地踢了他屁股一脚,他就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树林。
  沈小眉早在一旁气得掉下了眼泪,她也没想到那个长得像黎明的男生如此窝囊,为了保全自己,还说话来伤害她的自尊心。其实,沈小眉成绩虽然很一般,但长相绝对漂亮,那小子诋毁她,不过是为了在我面前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安慰了沈小眉好一会,她才止住了眼泪,我说这样的软蛋你再也不要理了,哥以后给你介绍个好的。沈小眉还是余怒未消,她恨恨地说,我才不要呢,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下流、卑鄙、无耻!我笑呵呵地说,小眉,那你不是把哥也骂进去了?哥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下流卑鄙无耻呢?沈小眉噘着嘴唇说,谁骂你了,我是说除了你之外。
  我和沈小眉往树林外面走,她右手拿着一根被折断的树枝百无聊赖地挥舞,脸上凝结着仇恨,好象在抽打哪个负心汉。突然,她尖叫一声,树枝上的一根木刺扎进了她的食指,殷红的血流了出来,我赶紧用指甲去帮她拔嵌在食指肌肉里的木刺。
  终于拔出来了,沈小眉感动地对我说,姚哥,你真好!我坏笑着说,是啊,我这样的好男人全世界绝无仅有,你以后要是找不到对象,就嫁给我好了,我不嫌弃。沈小眉红着脸说,姚哥,到时你可别反悔哦。我一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沈小眉刚刚进入高中,她的母亲就因为直肠癌去世了。她的父亲没有再娶,而是把独自把三个孩子拉扯大。沈小眉家应该算是典型的超生户,她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分别比她小四岁和五岁,但因为她家里有钱,她父母也不是国家干部,因此也就是罚款了事。沈小眉后来考上了武汉一所并不出名的大学,读的是金融管理,毕业后,在父亲的一家服装公司搞人事管理。她父亲名下,有一家服装公司、房地产公司,还有一家苗圃,四季鲜花灿烂,但并不挣钱,那完全是为了沈小眉的爱好才开的,她每周都要到位于东湖边的苗圃打理一番。至于那家服装公司,沈小眉去上班是有一天没一天的,但工资奖金照拿不误,让我羡慕得要死。她不想去的时候,就是满大街疯狂购物,或者趴在沈家花园里睡大觉。都说喜欢睡觉的女人皮肤好,沈小眉的皮肤就是典型代表:白皙细腻,嫩得像豆腐,可以掐出水来。但嗜好睡觉也给所有的女孩子带来一个她们不想面对的残酷现实:长胖。
  沈小眉的体态像杨贵妃,丰满性感,却绝谈不上肥胖。但她还是常常不满意自己的体形,老对我抱怨说要去韩国做抽脂手术,我每次恐吓她说,做了抽脂手术,身上会留下难看的疤痕,到时就嫁不出去了。她听了,才犹疑着一直没去。事实上,我比较喜欢丰满的女人,只要胖得不是太难看,至少丰满的女人垫在男人身下是很舒服的,我一直认为,这跟大多数人喜欢躺在舒适的沙发上,而不喜欢躺在硬木板上看电视是同样道理。但沈小眉却不这么认为,她鄙夷地说我喜欢女人丰满,是因为我是个崇尚肉欲的好色男人。
  追求沈小眉的男孩子一直挺多的,说有一个加强连有些牵强,但说一个有加强排又少了点,我帮她参考过的至少就有6个,但我从没有发现她跟哪个男孩子真的牵过手,顶多是看见别人当过她逛街时的搬运工,用她自己话来说就是“都不来电”。我曾经问沈小眉对什么样的男孩子来电,她说她喜欢正义感强的,但又不能迂腐;带点坏坏的味道的,但又不能有流氓习气;会关心体贴女孩子的,但又不能没有主见像个老好人;不能太小气,但又不能打肿脸充胖子……她列举了足足十几条标准,我听得头都大了。我笑嘻嘻地对她说,这样的好男人已经绝迹500年了,如果找不到,难道你想当一辈子的老处女啊?
  她却一脸狐媚地说,谁说我要当老处女了,我记得某人拍着胸脯跟本小姐发过誓,如果我以后找不到对象,就嫁给他。我一听,大叫“救命!”赶紧夺路而逃。沈小眉对此耿耿于怀,气恼得整整两个星期都没理我。
  最近沈小眉谈了一个对象,省委的一个高干子弟,长得还有点小帅,个子高高,细皮嫩肉的,就是太娘娘腔,言行举止像极了《白蛇传》里的许仙,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我跟他俩一起吃过披萨,那次明明是沈小眉说好了他们俩请我,临到买单时,那小白脸就是迟迟不肯掏钱包。当服务员拿着单子过来结帐时,他借口接电话跑到了门外,一聊就是半个小时,偏偏那天沈小眉忘了带钱包,最后还是我买了单,250块啊,相当于我在报纸副刊上发表两篇文章的稿费!凭什么帮沈小眉参考对象还要我出血,真是个二百五,想起来心情就巨不爽。
  更可气的是,那次我比他俩后去,我把切诺基停在一辆崭新的别克旁边,车尾稍微有点斜,挡住了别克的去路。我没想到那辆别克是小白脸的。从披萨店出来时,他狠狠地踢了我的切诺基一脚,骂道,什么人把这破车开出来丢人现眼,也不怕笑话,蹭坏了我的车赔得起吗?我走过去冷冷地说,这车是我的,你别踢坏了你高贵的脚丫子。小白脸看着我一脸阴沉,他有些尴尬,赶紧拽着沈小眉上了自己的别克。沈小眉知道我看不惯那个小白脸,以后在我面前就再也不提他了。
  想到如花似玉的沈小眉以后可能被这个二百五每天晚上合法地蹂躏,我就有些窝火,因此没少在她面前说小白脸的坏话。有一次我在沈家花园看影碟,周星驰主演的一个搞笑片,讲的是乾隆时期的一个宫廷爱情故事。我对沈小眉说,我觉得这里面的太监小李子说话很像一个人。沈小眉问像谁。我挤眉弄眼地说像你的小白脸啊。沈小眉听了,直朝我翻白眼,但嘴上却没有说什么,我想她心里多少是有些认同我的看法的。还有一次,我故意在沈小眉面前造谣说,看见小白脸在洪山广场旁边的家乐福和一个姑娘勾勾搭搭,行为暧昧。我还煽风点火说,这样的花心大萝卜,是绝对靠不住的,即使结婚了,也后患无穷。沈小眉听说后,神情立即严峻起来,她柳眉倒竖,拿起手机开始质问小白脸为什么要朝三暮四做对不起她的事情。趁他们在电话里激烈争执的时候,我忍不住跑到洗手间幸灾乐祸地偷笑了好一阵子。
听沈小眉说跟那个小白脸吹了,我高兴得眉开眼笑。我想要是沈小眉真的嫁给他的话,我和她还能不能做成朋友都很难说,至少他们两个在一起时我是不会去他们家的。
  我从藤椅上站起身来,掏出手机拨打沈小眉的电话,响了几下,她可能是还在生闷气,故意不接,我不屈不挠地打着,她终于接了,一开口,就没好气地说,有什么事,快说,我马上要出门了,没时间跟你闲聊。我笑嘻嘻地说,小眉啊,千万别生气哟,女孩子生气容易起皱纹的。沈小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管我呢,我变丑了又不要你娶!我说最近连续熬夜写稿脑袋整天昏昏沉沉的特别容易健忘,昨天还把刹车当成了油门差点弄出了人命,所以一不小心把她的伟大诞辰给忘了,实在不是出于主观故意,而是为了祖国的新闻事业呕心沥血艰苦奋斗以至于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的原因,希望她能够体谅我,如果连她这样的红颜知己都不能够体谅我,那真是我人生的一大悲哀。
  我感觉自己很有表演天赋,说得差点声泪俱下,估计沈小眉在电话那头也听得起了恻隐之心。她的语气柔婉了很多,她说姚哥,你怎么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写稿子那么拼命干什么,你又不需要养家糊口。我可怜兮兮地说我要娶媳妇啊,没钱谁肯嫁我。我说我每往银行里存一万块钱就好象摸到了女孩子的一根手指,现在我连女孩子的五根手指都没有摸全呢。沈小眉一听,在电话那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说姚哥你堂堂一个编辑记者,怎么这么俗气,现在有些女孩子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势利,她们嫁人是不看男人有没有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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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04/11/19 23:41:37
我和沈小眉约好在汉口解放大道的武广见面,我是开着切诺基去的,沈小眉家有一辆宝马,是她老爸的座驾,但沈小眉不敢开,她说自己方向感特差,心理素质不好,容易慌张,连骑自行车都常常对着行人撞。以前沈小眉的老爸开的是德国大众,后来淘汰了要换车,原来打算买日产的丰田,定金都付了,但沈小眉坚决反对,说如果买日本车,她就不坐。没法子,她老爸只好买了辆宝马。沈小眉的抗日情绪应该是受我的传染。我爷爷参加过新四军,曾经被日本鬼子挑过4刀,肠子都出来了,差点就没了我老爸,自然也就没了我,所以我从小就对鬼子恨之如骨,念念不忘报国耻家仇。我坚决拒绝日货,有一次我买了条纸内裤,回家后拆封,很不幸地看见上面印着:Made in Japan的字样,结果我马上把它扔进了抽水马桶。
  和沈小眉逛街的时候,我经常在她耳边吹风,说她每买一件日货,就是给日本军国主义贡献多少颗子弹。有一次她看中了一台索尼摄像机,7000多块,我咬牙切齿地说你要是买了的话,就等于给日本军国主义捐献了一挺机关枪,倘若以后中日两国打起仗来,这挺机关枪该杀害多少中国同胞啊。心地善良的沈小眉同志听我这么一说,赶紧把摄像机放下,并且一脸惶恐地对我说,姚哥,你吓死我了,我要是真买了,还不成了卖国贼和刽子手!漂亮的售货小姐看到好端端的一桩买卖被我给搅黄了,气得朝我直翻白眼。
  
  
  在地下停车场泊好车,我刚出来,就看见沈小眉笑盈盈地站在对面朝我招手。我走到她身边,她立即亲热地挽着我的胳膊,歪着头反复打量我,心疼地说,姚哥,你最近几天真是瘦了不少,用脑过度吧,等下我给你买点补脑的营养品,晚饭我们去谭鱼头吃火锅,听说吃鱼头也补脑的。我说算了吧,我还没这么娇气,再说你也知道,我特讨厌吃鱼,刺太多,嫌麻烦。沈小眉总是这样,跟我逛街时常常毫不忌讳地挽着我的胳膊,双目含情,说话也娇声娇气的,搞不清状况的人还以为我们是一对情侣。
  我和沈小眉在商场里一层楼一层楼地转着,不到半个小时,我的左右手就拎满了购物袋。起初,我还有力气跟她说她穿哪件衣服好看,哪件衣服不好看,到后来我已经晕头转向,她只要一问我,我就机械地说好看好看,简直就是服装师特意为你订做的。不知不觉我们就从一楼上到了六楼,又从六楼下到了一楼。在一个柜台前,沈小眉问我这个怎么样,我垂头丧气地跟在她后面,看都没看她在买什么,我的眼睛已经被从我身边走过的一个美女吸引住了,听到她问我的声音,我忙不迭地说好看好看,你穿上去蛮合适。话音刚落,沈小眉就揪住了我的耳朵,气咻咻地说,姚伟杰,你又在敷衍我,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东西也能穿吗?我定神一看,原来她是站在一个糖果食品柜台前,手里拿着一盒心形的德芙巧克力。
  为了将功补过,我讨好地说,小眉,这盒巧克力我买下来送给你做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沈小眉故意不屑地说,就一盒巧克力啊,这太便宜你了。我说那我把我最宝贵的东西送给你。她说是什么呀?我坏笑着说是处子之身。沈小眉的脸立即红了,她娇嗔道,你真不害臊,就你还处子之身呢,我看是只烂拖鞋。我嬉皮笑脸地说你又没看过,怎么知道是只烂拖鞋。沈小眉的脸更红了,她说你再这么下流,我就不理你了!
  我正在跟沈小眉贫嘴,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沈小眉一接听,神色立即大变,她带着哭腔跟我说,姚哥,快,我要去同济医院,我老爸出事了!
我和沈小眉心急火燎地赶到同济医院,她老爸沈天宏已经被推到了手术室。走廊里面站满了公司的员工,沈小眉的舅舅小姨和姑妈伯父都来了,只有她的两个在北京读大学的弟弟妹妹还没有来得及赶回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沉重的表情。姑妈搂着沈小眉的肩膀哭泣着说,今天中午,她老爸和秘书开着宝马去天河机场接一个外商,由于午饭时喝了半斤茅台,他酒后开车,醉醺醺地没有控制好车距,加上车速过快,结果在机场高速公路上撞到了一辆抛锚的集装箱大货车。虽然在车祸发生的瞬间安全气囊打开了,但还是由于撞击过于猛烈,驾驶室严重变形,他受了重伤。侥幸的是,秘书只受了点轻伤。医生说沈小眉她老爸胸前的肋骨几乎全部被撞断了,而且颅内多处地方大出血,生命垂危,现在医院已经派了经验最丰富的专家对他进行抢救。沈小眉一听,“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她的哭声感染了其他亲属和她老爸公司里一些感情脆弱的女员工,整个走廊上顿时悲声一片。最后,护士小姐不得不走出来干涉,说其他病室的病人需要安静,大家这才擦干眼泪稍稍节哀,但沈小眉的肩膀还一抽一抽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我一直管沈小眉她老爸叫沈叔,这些年他没亏待过我,对我像亲生儿子一样好,我考上大学那年,他就塞给我一个3000块钱的红包,还语重心长地说,伟杰啊,好好读书,以后出息了别忘了你叔。到大学后多给小眉写信,鼓励她也考上一所重点大学。生活上要是有什么困难,就告诉你叔,只要叔能做到的,就一定帮你忙……恍惚中,旧时光里一些熟稔的细节如色彩斑斓的羽毛扑面而来,触动我心底最柔软的痛。每次我走进沈家花园,只要沈叔在家,总是会亲热地跟我打招呼,伟杰,你来了啊,快请坐!有一次,沈小眉感冒了,舌头无味,她突然想吃糖葫芦串,沈叔就腆着发福的肚腩吃力地走下楼,满大街小巷地开车寻找糖葫芦串,好不容易买回来后,沈小眉又不满地说,老爸,你怎么这么小气,忘了给姚哥也买一串呢,他不吃我也不吃!结果,沈叔又噔噔噔地跑下楼,重新去为我买糖葫芦串。他下楼的背影,像极了朱自清先生笔下的父亲。
  旧时光里,我还看见初三那年夏天,沈叔在得知我跟别人打架斗狠时,恨铁不成钢地拍着我的肩膀说,伟杰啊,你真是个苕,以后打架能当饭吃?长大后要活得滋润,要想做老大,就得好好读书,就得凭脑子!知道吗?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当时我只是似懂非懂地点头。我还看见我去读大学时,他和沈小眉开车送我去武昌火车站,在列车开动的瞬间,他在脸上抹了把眼泪,然后靠在站台的柱子上,抽了一支烟,并且重重地吐了一口烟圈,他当时吐烟圈的样子我觉得特酷,就像《英雄本色》里面的小马哥。我还记得1999年的秋天,我和沈叔坐在沈家花园的葡萄架下一边喝酒一边讨论新闻时事,他笑着跟我干杯说,伟杰,你现在终于像个男人了!
  往事纷扰,命运难测,如今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正躺在手术室里不知生死,想到这里,我独自走到医院外面的花坛边,止不住黯然神伤。沈小眉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轻轻地从后面搂住了我的腰,靠在我的背上再次嘤嘤地哭泣起来,边哭边说,姚哥,怎么办啊,我好怕!我转身把她搂在怀里,强挤出一缕笑容,摸摸她的脑袋说,苕丫头,别怕,现在的医疗水平这么发达,你爸一定会没事的。说是这么说,我的眼泪也悄悄地流了下来。怕沈小眉看见更伤心,我赶紧仰头望着从同济医院老式楼房的檐角上掠过的一只飞鸟。
  夜幕降临了,站在医院走廊上的沈叔公司里的那些员工相继散去,坚守阵地的只剩下一些沈叔的亲属。没有谁有心思去吃晚饭,大家的脸上都写着疲惫和伤感,都在沉默着,想着各自的心思,无声地祈祷着沈叔能够转危为安。晚上10点钟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沈叔躺在手术车上被推了出来,他仍然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医生告诉大家,经过抢救,病人身体其它地方的伤情虽然暂时得到了缓解,但由于颅内出血严重,还不方便做开颅手术,所以病人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家属必须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沈叔被送到了重症监护室,身上插满各种仪器,家属被完全隔离。医生劝大家都回去休息,说病人这里不用担心,有值班医生和护士24小时不间断地监护。
  因为担心沈小眉一个人在沈家花园,会触景伤情、伤心过度,姑妈要沈小眉今晚就睡在她家做伴,明天上午再一起来医院探视。沈小眉答应了。她也要我早点回去休息,并特意反复叮咛我,开车要注意安全,到家后给她打个电话报平安。
车在长江大桥的中段遇到了塞车,好象是前面发生了追尾事故,车流慢得像蜗牛。坐在驾驶室里心烦意躁,我打开车窗,看见人行道上一个小姑娘正缠着一对靠着栏杆热吻的情侣买花,那对情侣显得很嫌恶的样子,大声呵斥那个小姑娘。
  我突然想起了朵朵给我说的一句话“每年的各种节日,我都会跟不同的男人厮混,但从来没有哪个男人会真心送我一束花”。我犹豫了一下,招手叫那个小姑娘过来,然后掏出钱夹子,价都没还,就花20块钱从她那里买了一束已经有些焉缩的玫瑰花。尽管今天不是什么节日,我还是想给朵朵一个惊喜。也许是沈叔出车祸的这一事情使我突然变得脆弱起来,突然意识到了生命的美好和真情的可贵。
  二月深夜的武汉依然有些清冷,交通终于恢复正常了,车子经过黄鹤楼的时候,我看见几个媚态十足的小姐站在路灯下招揽客人,她们都很丰满,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但我对她们没有任何欲望,我知道自己潜意识里对小姐是有一种抵触情绪的,倒不是因为我这个人有多高尚,而是想到每天有各种不同的男人在她们身上发泄,我就觉得脏,我害怕传染上梅毒和爱滋病什么的。我还年轻,幸福的时光远远没有享受够,我当然怕死。
  去年国庆节过后不久,以前租住在我那幢小阁楼一楼的住户搬走了,于是我又贴了一张租房启示,出租一楼的两个房间,每月400。现在的租赁户是一个外号叫朵朵的女孩,每天总是搽很厚的脂粉在脸上,嘴唇涂得跟猪血似的。朵朵原来跟我说她是商场的营业员,家住沌口,离武昌上班的地方太远。后来我才发现她是一个小姐,经常把不同的男人带回来做。我曾质问朵朵为什么要骗我,她却振振有辞地说我什么时候骗你了,营业员也是卖东西,当小姐也是卖东西,不过卖的是自己的身体,两者的操作方式都是一样的嘛。我把自己叫营业员也不为过吧?她的这番理论让我哭笑不得。
  按理说,只要有人肯出钱租房子,我不应管她是做什么的,但我还真怕自己得了个容留妇女卖淫嫖娼的罪名。要是公安局扫黄打非,把朵朵逮了去,我肯定脱不了干系的。因此,我限令她三天之内搬出去,不要让我惹火烧身。
  朵朵见我动了真格的,于是哭哭啼啼地说,家里老母亲病重,父亲退休了,弟弟要读大学,她借了高利贷没还,天天有人追债,现在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房子,要我放她一马给她个安身的地方。如果我强行把她赶走,她母亲就死定了,弟弟也肯定要辍学。朵朵把自己的家世说得那样悲惨,搞得我不让她住下来,就好象成了谋杀她母亲、让她弟弟辍学的罪大恶极的元凶。我还真负不起这个责。
  我动了恻隐之心,就托朋友帮朵朵在胭脂路的一家衣服专卖店找了份工作,但她只安分守纪了几天,以后还是忍不住把不同的男人带回来。我问朵朵是不是又在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她死活不承认,说那些男人都是她的男朋友,还说你总不能反对我两天换一个男朋友吧?要怪也只怪我朵朵魅力大啊。
远远地,我就看见那幢小阁楼的一楼里亮着灯,我住二楼,和朵朵住的一楼共用一个楼道,楼道在一楼的客厅里,有两张破旧的大沙发。我看了看表,都11点了,不由在心里暗暗咒骂,朵朵这小##,跟她说过很多次了,叫她不要把男人带回来做,她却总是趁我不在,把客厅里搞得到处是一股难闻的精液味道。
  我曾经问朵朵,要做怎么不去自己的卧室?她笑嘻嘻地说她要保持神秘的私人空间,不喜欢把“男朋友”带进卧室,她只和他们在客厅的沙发上“亲热”。而那两张沙发是她先前问过我的,我说不要了,这是我曾经养过的一只波斯猫的窝,她要喜欢可以拿去用,但我没想到她会拿来作这个用途。早知道我就应该找她收取床铺费了。平常朵朵在10点前都睡觉了,所以只要发现她的房间在10点以后还亮着灯,我就知道她准没做好事。
  我一直没敢跟沈小眉说租我房子的朵朵是个小姐,否则她不把我当成罪大恶极的嫖客才怪!我告诉沈小眉,朵朵是我的远房亲戚,她工资不高,为了节约,暂时就住在我这里,顶多住一年就会搬走的。沈小眉起初半信半疑,后来有好几次她深夜预先不打招呼就过来,说是请我去看午夜场,两只眼睛却不停地在我住的地方四处看,像个克格勃。
  有一次,她说姚哥你床前的拖鞋怎么有两双,是不是有一个女孩子刚走啊?当时确实是有一个被我勾引上床的女网友因为有急事刚刚回家,沈小眉在楼下叫我开门时,我还没来得及把那双女式拖鞋藏起来。
  但我急中生智,赶紧解释说,小眉啊,你知道我每天都有洗澡的习惯的,每次从浴室穿着湿漉漉的拖鞋出来,当然要重新换一双干燥的了,否则要得脚气的啊,你说是不是?
  沈小眉咀嚼着我的话,可能是没发现破绽,也就没有深究下去了。
  还有一次,她在我床上发现了一根亚麻色的长发,立即大惊小怪地说,姚哥,你真下流啊,女孩子的头发都到你床上来了,还骗我说没有女朋友。她还一口咬定这头发就是那个朵朵的,因为朵朵就是这种颜色的头发。
  我说,小眉,拜托你了,不要乱猜疑好不好,朵朵是短发,她长出这样的长发最起码还要半年。至于这根头发,我想应该是我的一个女同事来我这里玩时掉下的,她有脱发的毛病,我去上海出差时,她还托我买过生发剂。
  突击“拜访”了几次,虽然发现了一些疑点,但都被我合情合理地解释蒙混过去了,沈小眉这才放下心来。不过沈小眉还是警告我和朵朵保持距离,说朵朵打扮得像只“鸡”,每次看见她,都发现她跟不同的男人打情骂俏,当心把我带坏了。
  我笑着说我姚伟杰还是有些档次的,怎么会跟“鸡”同流合污呢?!沈小眉不屑地说,前几天看报纸,说美国有个什么部长还找应召女郎呢,人家堂堂的美利坚合众国的部长,不比你一个记者有档次?
  我顿时语塞。
把车停好,给沈小眉打电话,告诉她我已经平安到家。她好象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说,姚哥,那我这就去睡了,你也该休息了,为我忙了大半天,一定累得够呛。我本想再给沈小眉说一声,生日快乐,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妥,毕竟这一天是个悲惨的日子。于是我跟她道了一声“晚安”就挂断了电话。
  走进阁楼,发现客厅中央的饭桌上摆着几碟卤菜,还有两只高脚玻璃杯和一瓶红酒。我把那束玫瑰花扔到沙发上,心想朵朵这小##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把男人带回来做还不够,还留人家消夜呵!但朵朵的房间里并没有人,门敞开着,床铺上扔着几件性感内衣,这时我听见卫生间的水在“哗哗”地响,看来她完事后在洗澡。
  我冲卫生间恶作剧地喊了一声,“朵朵你快点出来,我喝多了啤酒,膀胱快憋不住了,你要再不出来我可就冲进去了!”
  卫生间里水流的声音“刷”地一下停住了,朵朵在里面叫:“姚哥,你骗三岁小孩啊,楼上不是有洗手间吗,你就不知道去那里方便?”
  我想想,自己确实够笨的,开这种弱智玩笑,正准备悻悻地上楼,朵朵又叫开了:“姚哥,浴巾丢在床上了,你帮我拿过来好吗?”
  朵朵这小##,洗澡时经常忘这忘那的。因为我住的这座阁楼隔音效果奇差,楼上楼下,稍微发出一点声音都能听见。她经常在洗澡时打开门叫我帮她拿东西,我要是装作没听见,她的叫声就一次比一次凄厉,像喊魂似的让我毛骨悚然。我下楼帮她拿过7次乳罩、9次裤衩,6次洗发液,而且我帮她递那些东西进去时,她常常只围着一块浴巾,搞得我一看见她裸露的身体就想自慰,如果不是因为她是一个小姐,我嫌脏,我早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抱到床上解决生理问题了。
  我刚把那条粉红色的浴巾从卫生间的门缝里塞进去,我的手就被一条白生生的胳膊拽住了,接着卫生间的门打开,一股带着温度的湿漉漉的水气扑面袭来,朵朵赤身裸体地站在浴霸下面,身上没有围浴巾,两眼有些炽热地盯着我。
  朵朵其实属于长得很漂亮的那种女孩,如果洗掉她脸上那些搽得过厚的脂粉,说她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也不过分,她自己就说经常做爱可以使女人美容。朵朵的两条大腿非常性感,丰满却没有赘肉,乳房也很挺拔。我曾笑着问她有没有做过隆胸手术,她坚称没有,还鄙夷地说我是第一千零一个问她这个问题的男人,说得我暗自惭愧,觉得自己跟嫖客的阴暗心理其实没有本质区别。
  “姚哥,今晚我想要你!你,别拒绝我好不好?”沉默了几秒钟,朵朵的嘴角挤出一缕僵硬的笑容,跟我以前看到的她那种无所忌讳的荡笑大相径庭。
  “怎么,今晚没做到生意,拿我来弥补损失?”我笑,眼睛却有意无意地看着浏览着她的裸体。
  “姚哥,别拿我开涮了,我是免费为你服务!”朵朵在我的脸上捏了一下,“你的嘴就像你的笔一样臭,没有一句好话!”
  我坏笑着问朵朵是不是刚才的客人没有使她达到高潮,她要在我身上来满足了。话一说出口我就发现朵朵的脸色变了,她冷冰冰地说:“你出去吧,我还要再洗一下。”
  回到楼上的卧室,我觉得自己刚才奚落朵朵的话确实有些过分,除了出卖身体,朵朵其实在很多方面都不错,直率、风趣、善良,有时还很可爱,而我总是不放过一切刺伤她的机会,虽然很多时候我是无意的,但也不能不否认这和我潜意识里对小姐这种职业的鄙视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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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04/11/19 23:43:56
下到一楼的客厅,把那束玫瑰花拾起来,将凌乱的花朵整理了一下。这时朵朵已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她换了一套浅黄色的睡衣,头发蓬松着,她把吹风调到最大档,电流滋滋的声音立即响彻了整个屋子。
  我把花递给朵朵,说是特意买来送给她的,她面无表情地说:“你怎么想到要送花给我?是你女朋友送给你的吧,你新鲜够了又拿来糊弄我!这样的花,明天早晨垃圾筒里到处都捡得到!”
  我说朵朵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哪有女孩给男人送花的,只有男人给女孩送花。今天晚上有个小姑娘缠着我买花,我突然想到了你,就买了下来,免得你总在我面前叹气说没有男人给你送过花。我打开窗户,作势要把那束玫瑰花扔出去,朵朵立即扑过来抢,口里连声说:“罢罢罢,就算我被你骗了一次,我认了!”在她的身子贴近我时,我趁机搂住了她的细腰,想吃点豆腐,她却出乎我意料地挣脱开来,把花插进客厅柜子上的那只仿古陶罐里后,继续去吹头发。
  吹着吹着,我突然发现朵朵的脸上滚落下两颗泪珠,我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被谁欺负了?她摇摇头,却怔怔地问:“姚哥,你是不是在可怜我?可怜没有爱我的男人送花?”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也在想,我送她花到底是因为什么呢?难道真的是在可怜她吗?朵朵抽噎了几声,然后关掉吹风扑到我的怀里,颤抖着肩膀说:“姚哥,你陪我过一个真正的生日好不好?我朵朵发誓,今晚没有跟别的男人,我准备了夜宵一直在等你回来。”
  “今天是你生日?怎么这么巧?小眉也是今天生日!”我惊讶地说。朵朵认识沈小眉,每次沈小眉来我这里,朵朵看见了都要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亲热地叫小眉姐,但沈小眉总是爱理不理的。
  “真是很巧,”朵朵说,“姚哥,那你刚从她那里过来吧?”
  我说是的,一天给两个漂亮的女孩子过生日真是很难得,我向朵朵伸出手,说,“祝朵朵小姐生日快乐!”
  话刚说出口,我就意识到这“小姐”两个字说得很不合时宜。我尴尬地笑笑,朵朵却似乎毫不以为意,她轻轻地握了一下我伸过去的手,然后含着泪一个劲地点头说:谢谢,谢谢!
  朵朵把菜放到微波炉里热了热,然后我们坐在一起开始喝酒,喝着喝着她就开始痛哭起来,像祥林嫂一样开始讲述她堕入风尘的故事,我已经听她讲过很多次了,于是不耐烦地打断她说,朵朵你喝多了,快去睡觉吧,我也该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我扶着朵朵站起来往卧室里走,她边走边挣扎着问:“姚哥,你说我要是没有做‘鸡’,我现在的职业会是什么?”
  我想起朵朵说过她从小就喜欢跟着老爸拉小提琴,于是信口说你很可能已经成为中国最优秀的小提琴手了,是俞丽娜第二!
  朵朵梦呓般地抬起头问我:“是吗?”接着说,“俞丽娜算什么,不就是会拉《梁祝》吗?我也会拉!而且我比她漂亮多了,我朵朵一拉《梁祝》,全世界的男人都会为我着迷!伟哥,你信不信?”说完,她摇晃着身子就要去拿挂在墙上早已沾满灰尘的琴匣,我赶紧按住她的手,把她连塞带推地弄到被窝里躺下。
  我正要离开时,朵朵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两只光溜溜的胳膊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她说姚哥你别走了,我真的很想要你!我能够清晰地看见她睡衣下诱人的乳沟,我有些目眩神迷,但我仍然很冷静地意识到我面对的其实是一个小姐,一个可能带了许多病菌的妓女。
  朵朵又说,姚哥,我每个月都去医院做妇科检查的,我跟别的男人做爱都戴安全套,我没有病的,不信你去看我的病历,就在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放着。我被她说中了心事,脸有些发烧,但还是果断地转身走了。我不仅仅是害怕染病,而且我想到了沈小眉,想到了昏迷不醒的沈叔,我能坦然地在他们最痛苦的时候和一个风尘女子寻欢作乐吗?
  漫无边际的黑夜里,风愈发地凉了,窗外的梧桐树鬼影似地摇曳着,发出刷刷的响声。很久很久,我还听见朵朵在楼下轻轻地哭泣……
一连几天我都陪着沈小眉,每天上午去杂志社签个到就跑了出来,陪她去医院探视,陪她吃饭,陪她聊天,就差陪她睡觉了。医生说,沈小眉她老爸已经没有自主呼吸了,全靠呼吸机维持着,跟植物人没有什么两样,这样要不了多久就会脑死亡。在生命特征这样微弱的情况下,根本不适合做开颅手术。医生从经济节约的角度考虑,建议病人家属撤掉呼吸机,因为这样毫无意义地耗下去,每天的花费都是上千元,而除非奇迹发生,病人几乎没有起死回生的希望。但无论医生怎样劝说,沈小眉就是不同意撤掉呼吸机,她说只要老爸的心脏还在跳动,哪怕是人为的跳动,她也觉得比死亡容易接受,至于钱,她并不在乎,如果可以让老爸活转过来,她就是倾家荡产也不吝惜。
  每次沈小眉去病房里探视的时候,总是很用力地握着她老爸的手,一遍遍地在他耳边呢喃:“爸,您醒一醒啊,您不能走啊,你走了我和弟弟妹妹怎么办,妈走得那么早,你怎么也这么自私丢下我们不管了?您还说要给##办婚事的,我现在连男朋友都没有,以后我结婚你不帮我做主谁帮我做主啊……”每次沈小眉都说得泪流满面,医生和护士常常忍不住掩面擦泪,听得我鼻子也酸酸的。我站在医院靠近洗手间的窗口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在缭绕的烟雾中,我发现生命真的是如此脆弱,沈叔那么有钱,可那又能怎样呢?所有的荣华富贵和金银珠宝,在死神的狞笑面前显得是如此无足轻重。生命中有很多东西是我们无力抵抗的,就像我们无力抵抗春天的来临,无力抵抗爱情的冲动和失恋的悲伤,无力抵抗高潮和疲惫,疼痛和懊悔。
  又一个黑夜来临,我送沈小眉回沈家花园,她不想再住姑妈家,尽管是亲戚,毕竟没有自己家那样方便。一路上,沈小眉絮絮叨叨地跟我说起她跟老爸的一些趣事,说着说着就笑,笑的时候眼睛里又有泪花闪烁。车过龟山的时候,沈小眉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我说好好的你哭什么。她哽咽着说,我想起了我小时候和弟弟妹妹跟老爸在龟山上看流星的情景。他说,每一颗流星滑过天空,就有一个好人要死了。我现在不敢抬头看夜空,我怕看见流星啊,怕老爸真的要走了。
  我的喉头突然涌上一股酸楚的液体,眼前顿时模糊起来。这个不可捉摸的世界上,有谁可以永远地陪我们看流星雨,有谁可以永远地左手握着我们的右手,有谁可以真的跨越时光隧道,和我们一起从青春年少直到白头偕老呢?
  我一边掌握方向盘一边掏出纸巾给沈小眉擦眼泪,她立即握住了我的手,接过纸巾,说,姚哥,我自己来,你安心开车。擦干眼泪后,她又望着我说,姚哥,你答应我,以后开车一定要系安全带,车速尽量慢点,千万不能酒后开车,老爸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我再也不能失去你了。我心里一动,偏头去看沈小眉,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模样。我忍不住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一下,笑着说,苕丫头,知道关心你姚哥了。你放心,我会注意的。我还没讨老婆,舍不得死呢。
  沈小眉抽着鼻子说,姚哥,你摸我头的样子,好象我老爸哟。
  我的心又酸涩起来.
沈小眉的两个弟弟妹妹从北京回武汉探视老爸后,因为在学校请的事假很快到期了,只得又匆匆忙忙赶回去。事实上,他们留在这里守着昏迷的老爸,除了徒增悲伤外,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偌大的沈家花园里又只剩下沈小眉一个人,我把她送到楼下,正要倒车离去,她却又一把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的座位上,侧着头问我,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姚哥,你今晚别走好不好,我害怕。我有些惊讶,望着她,故意眨巴着眼睛说,这不好吧,孤男寡女的在一起,你不怕贞节不保?沈小眉在我胳膊上狠狠地揪了一下,说,姚哥,你想哪里去了,我们只聊天,又不干别的。
  那晚我们熄了灯,在二楼一间黑暗的卧室里聊天,那是沈小眉的闺房。她钻进被窝里,头偏向我,我则穿着她老爸宽大的睡衣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我们聊小时候的事情,聊长大成人的困惑,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美女在熄了灯的房间里进行语言交流而不是身体交流。后来我们聊着聊着就讲起了鬼故事,我说高中有段时间,我经常在半夜听见那幢阁楼的楼梯上传来“笃笃笃”的脚步声,但起床去看,却发现什么人都没有。有一天睡觉前,我把一层粉笔灰均匀地撒在楼梯上,半夜里,我又被那种脚步声惊醒,于是打着手电筒去看,我果然在粉笔灰上发现了两个绣花鞋印。我知道遇到鬼了,但我那时一点都不害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谈起鬼就吓得面容失色,我却毫不畏惧,只是觉得很好奇。第二天早晨,我把在粉笔灰上发现鞋印子的事情告诉了爸妈,他们根本不相信,我拉他们过去看,结果我奇怪地看见粉笔灰上又什么都没有。老爸说我是学习太紧张了,产生了幻觉,可我明明记得自己是看见过那两个鞋印子的,当时我还用尺量了一下,标准的三寸金莲。
  说到这里,二楼窗户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异样的声音,好象有什么东西从紧邻着卧室窗台的一棵银杏树上飞起。沈小眉还沉浸在我刚才讲述的鬼故事的恐怖氛围中,窗外异样的声音吓得她尖叫起来,整个人缩到了被窝里,连头都看不到。我倒不是怕鬼,却被沈小眉这种毛骨悚然的惨叫吓了一跳。我从沙发上跃起来,打开窗子,看见一条黑黝黝的影子从银杏树上飞快地溜下,在惨淡的月光下,我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只野猫,亮着两只绿莹莹的眼睛。我估计它可能是想爬上树去觅食,结果惊动了那些喜鹊,这棵银杏树上有一个喜鹊巢,每天上面都有七八只喜鹊唧唧喳喳的,像开董事会,吵得蛮烦躁,沈小眉好几次想把鸟巢捅掉,但她老爸说喜鹊是吉祥鸟,万万赶不得。
  关严窗户,说明真相,我要沈小眉别怕,说那不过是动物界一场弱肉强食的战争,现在已经恢复和平了。沈小眉这才从被窝里钻出来,露出半个脑袋。我说,小眉,别瞎折腾了,自己吓自己,睡吧睡吧,我也困了。沈小眉不依,她娇嗔着说,姚哥,你再陪我说会话嘛,我现在睡不着。我问她,有什么好说的嘛,说来说去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破事。
  但沈小眉不依不饶,继续问,姚哥,你想找个什么样的老婆啊?
  我打着呵欠说我没有什么标准,只要,只要是个女的就行。我本来说只要是蹲着撒尿的就行,但想想这句话太不文雅,就临到嘴边又硬生生地改了过来。
  那你的要求好低哟,你就这么没有品位呀?沈小眉有点鄙夷。
  还有一条,她必须是个处女。我幽幽地说。
  姚哥,看不出来你这个花花公子还有处女情结。沈小眉惊讶地说。我读大学的时候常常给沈小眉写信,告诉她我跟哪个女孩子又好上了,跟哪个女孩子又吹了,所以她总斥责我是淫蜂浪蝶,下辈子老天一定会惩罚我做太监。
  也许是骨子里还残存着少年时期的一缕英雄主义,我有着解不开的处女情结。我可以自己放荡不羁,却无法容忍跟自己结婚的女孩曾经委身于他人,尽管她的这种失身远在认识我之前,我都觉得对我的爱情是一种亵渎和伤害。然而,如果只是跟我逢场作戏的女孩,我是不会介意她跟哪个男人上过床的,在我的逻辑中,女人跟男人上过一次床跟上过一千次床没有本质区别。每一次给一个刚认识的女孩宽衣解带前,我都会婉转地问她是不是第一次,如果是,我就会装作肚子痛跑到洗手间里靠自慰宣泄欲火,然后回来无比清纯地对她说,我们还是不要这样吧,你如此纯洁无瑕,我不想伤害你。你的第一次应该留给你未来的老公。很多时候,这种女孩会被我伪装的清纯感动得泪花闪烁。
  只有我自己知道,是我无法承受那一抹桃红带给我心灵的重负。
  朦朦胧胧中,沈小眉好象还在对我说些什么,但困意已使我听不清楚了……
我一直没跟别人说起我有女朋友,跟沈小眉也没有提起过,这一方面是为了暗藏祸心,可以理直气壮地向全世界的美女宣布我是名副其实的光棍,有自由恋爱的神圣权利,一方面是不想在此女人面前提起彼女人,女人都是喜欢吃醋的动物,如果知道接近她的男人心已有所属,裤腰带自会拴得牢一点,至少脱起裤子来不会那么利索。
  跟我勾搭的女朋友叫林雅茹,22岁,在武汉这座并不盛产佳丽的城市里,她的漂亮绝对属于半年一遇的级别。她在音乐学院深造过,成绩优异,遗憾的是却没拿到毕业证,在大三上学期就辍学了,因为家里出了点状况,老爸老妈双双下岗,不久她老爸又被诊断出了肺癌。家里再也供不起她读书,那点可怜的低保还不够她老爸看病的,为了维持这个家庭,她只得辍学,白天给一些学生做家教,晚上则去吉庆街和夜总会等地卖艺。
  去年有段时间,我掉了手机又丢了钱包,违规停车被交警罚款,采访的一篇稿子还惹来了一场官司,好不容易勾搭上了一个漂亮女网友,结果准备接吻的时候发现她有口臭,[脏话,已过滤]要多霉就有多霉。日子过得如此郁闷,我很想出去找点乐子。晚饭后打电话给周建新,问他去不去积玉桥附近的“博强”夜总会看演出。他说我不愿意去那种声色犬马、藏污纳垢的地方过资产阶级生活,要堕落你自己一个人去堕落,不要腐蚀伟大的无产阶级。
  我听了一时无名火起,我说周建新你[脏话,已过滤]装什么清高,你大学的时候偷偷躲在寝室里看黄色影碟你当我不知道?你今晚要是不出来,我们就枉为同学一场。说完,我挂断了电话。还没把手机放进兜里,周建新就打电话过来,姚哥,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你别生气,我刚才只是开开玩笑,你怎么就当真了?这样吧,你晚上在“博强”门口等我。
  周建新是我大学同寝室的兄弟,一副孔乙己的派头,满口仁义道德理想抱负,跟女孩子说话都脸红。对我们平常谈论男女之事颇为不屑,大有出污泥而不染的风骨。那时候,我们寝室有个公子哥儿,上海旧式贵族的后裔,家底丰厚,他是我们全系第一个把电脑搬到寝室里来的,我们围着电脑两眼放着贼光看那些音像店里租来的A片时,周建新常常摇头作痛心疾首状,说你们都是天之骄子,怎么能这样自甘堕落呢。可有一天课间休息时分,我跑回去拿遗忘在寝室的课本时,却发现周建新装病没去上课,正躲在那里津津有味地看黄色影碟。被我窥破秘密后,周建新面红耳赤地求我,姚哥,看在武汉老乡和上下铺的份上,你千万不要把这事告诉别人,这个星期我天天请你下馆子!结果那个星期,我吃得油嘴滑亮,足足长了5斤肉。毕业后,周建新依靠父亲的关系,在市委宣传部谋了份轻松的差事,专门炮制一些有利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文章,他总说我过的是糜烂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跟他有着不可调和的阶级矛盾和无法逾越的阶级鸿沟。
  演出9点开始,我8点半就赶到了“博强”门口,这个夜总会的名字充满了性暗示,勃起,强壮,典型的猛男本色。门口,看看时间还早,我摸出一包精品黄鹤楼,抽出一支烟叼上,一边靠在切诺基的前门上吞云吐雾,一边斜着眼打量在夜总会里进进出出的红男绿女,猜测哪些是跑出来偷腥的奸夫淫妇。据说在夜总会里鬼混的男女,至少有一半是拐带着别人的老公或老婆。
  9点整的时候,我正要骂娘,周建新像个幽灵似地出现了,他西装革履,头发抹得油光滑亮,一根色彩斑斓的领带勒在脖子上,像条剧毒的眼镜蛇。我笑着说你[脏话,已过滤]怎么打扮得像个嫖客。周建新一听,立即涨红了脸,他小声地对我说,姚哥,你说话别这么刻薄好不好,要是被我的哪个熟人听见了,还真以为我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小子,总是这么死要面子,酸气十足,对一些特殊词汇格外敏感。我记得大学期间,我们几个室友在讨论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回事,周建新就认为“做爱”这词很不悦耳,他说那种熄了灯才可以偷偷摸摸做的龌龊事怎么能叫“爱”呢?爱是精神上的交流和心灵上的默契,而肉体的接触充其量只能叫性交。
进场后,我才发现里面全都坐满了人,我和周建新像耍猴把戏地绕场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座位,只好悻悻地退出来。为了平息我的怒火,周建新主动说吉庆节吃宵夜,他请客。
  我们驱车来到汉口吉庆街,这条因池莉《生活秀》而名闻全国的小吃街上到处都是大排挡。我们找了个摊位,鸭脖子、爆炒田螺、卤麻雀和石烧黄鳝鱼等美食就纷纷端上了桌。刚动筷子,一帮民间艺人就围上前来助兴,他们中有唱湖北大鼓汉剧黄梅戏的,有吹萨克斯竹笛洞箫的,有拉小提琴手风琴二胡的,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技艺都不错。我挑了个小妞唱《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唱到一半,周建新就摇头朝她挥手,对我说,姚哥,别听这么凄恻恻的歌了,越听越背,我来点一首,保你时来运转、否极泰来。说完,自作主张地点了首《太阳出来喜洋洋》,听得我直想笑,这小子,也不看时候,天黑咕隆咚的,还太阳出来喜洋洋呢!
  酒到三分醉的时候,我听到邻桌传来喧哗声,一个戴着眼镜的胖子端着酒杯,对旁边站着的一个女孩说,我们这里有几个日本来的客人,你的,好好为我们吹箫,我们舒服了大大的有赏。我看到那个手持洞箫的女孩穿着红色旗袍,她身材高挑,气质优雅,粉面含春,五官精致,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漂亮的仕女髻。她好象是刚入这行不久,表情和动作还有些怯怯的,但是这种羞怯和娇憨使她看上去更具一种清纯古典的韵味。
  箫声乍起,是《梅花三弄》,旋律婉转低回、如泣如诉,颇具专业水平,我和周建新都听得有些动容。一曲完毕,我看见邻桌的几个男人和那个戴眼镜的胖子在用日语交流着什么,一边说话一边色迷迷地看着那个吹箫的美女。很快,那个傻B胖子站起来,满脸淫笑地吹箫美女说,我的几个日本朋友说了,你长得十分漂亮,他们问你愿不愿意晚上去宾馆房间为他们轮流吹箫,他们可以给很多钱。说完,那个傻B胖子拿起酒瓶,用舌头在瓶嘴上舔了一下,做了个口交的动作,饭桌上立即一片淫秽的爆笑。那个吹箫美女似乎意识到了他们所说的吹箫是指口交,马上正色道,如果你们想听我曲子,我很愿意就在这里为你们服务,如果你们有不良想法,我恕不奉陪!
  那个傻B胖子有些恼羞成怒,他讥笑道,你出来不就是为了卖吗,装什么处女?
  我早就被邻桌这帮汉奸和日本鬼子那副侮辱中国妇女同胞的丑恶嘴脸给激怒了,我“腾”地站起来,抓起两个啤酒瓶,像抓起两个凝结着仇恨的手榴弹,以一副英勇就义的大无畏神情向他们走去。周建新跟在我后面,用颤抖的声音叫我,姚哥,你向他们提出严重抗议,让他们确保不再发生类似事情就行了,千万别打架,人家毕竟是外宾,别搞出外交纠纷出来啊!
  我说你[脏话,已过滤]有点中国人的骨气好不好,抗议有个屁用啊,人家照样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
  我扑过去,在一桌人惊诧的目光中,把啤酒瓶砸在傻B胖子的头上,血,从这个小丑的额头上淌了下来,我边砸边骂,狗汉奸,帮助鬼子欺负自己的妇女同胞,我祖宗!接着,我猛地掀翻了他们的饭桌,哐啷一声,所有的盆子、碟子、瓶子全都掉在了地上。我也不管那帮日本鬼子能不能听懂,握着一个敲掉了半边的啤酒瓶子指着他们的下身怒吼道,你们要是再敢这里调戏妇女,我割掉你们的鸡巴,让你们小日本断子绝孙!
  周围的食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沉寂了数秒,然后像一锅煮沸的开水一样喧嚣起来,呼哨声、尖叫声不断。有人报了警,我听在警笛在响,虽然我觉得自己是在进行爱国的抗日战争,但我不想惹麻烦,进了局子,不管是非曲直,至少双方会各打五十大板。
  我一把拽着那个吹洞箫的美人就跑,我想她再留在这里可能会遭到胖子等人的报复。吉庆街上的几个保安冲过来想抓住我,但混乱的人群阻挡了他们的去路。我趁机和吹箫美人逃到停在一间饭店门口的切诺基前,迅速钻进车子,刚要启动,周建新幽灵似地拉开后门钻了进来,把我吓了一大跳。他气喘吁吁地抱怨道,姚哥,你真是重色轻友啊,为了一个丫头,你连兄弟的死活都不管了,我差点被那帮兔崽子逮住!
那天,在夜幕的掩护下,我们三个开着切诺基成功脱逃。我就这样戏剧性地认识了那个吹洞箫的美女,她说她叫林雅茹。很好听的名字。离开吉庆街后,我们又在铁门关附近找了家酒吧坐下。林雅茹的脸蛋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迷人,她说话也秀秀气气的,低垂着头,不敢正视我们:“谢谢你们帮我,当时我真是很气愤,那些人太恶心了。”
  我说你看来不适合卖艺,那里鱼龙混杂,女孩子很容易遭到一些意想不到的骚扰,尤其是你这样的大美女。林雅茹说,那是她的第三次出来卖艺,还没有自我保护的经验。我严肃地说,不管你能不能自我保护,都不要再去了,长期在那种声色犬马、觥筹交错的地方厮混,一个再清纯的女孩也会变质的。说到这里,我看见周建新偷偷地抿着嘴笑,他可能是觉得我说出这种义正词严的话出来很滑稽。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常常对别人灌输大道理,自己却颓废得无以复加。
  “可是,可是我需要一份工作。”林雅茹一脸幽怨地说。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了我们她家庭的不幸。我这才知道这个柔弱的女孩原来要承受这么沉重的生活压力,她原本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前途,可是为了生计,她被迫离开心爱的学校,走上街头卖艺。我一下动了怜香惜玉之心,我对周建新说,这丫头是肯定不能再去吉庆街卖艺了,你老爸认识的人多,帮她找份工作吧,最好是当老师。周建新想了想,说,前段时间我好象听我老爸的一个熟人说,他们学校要招聘一个音乐老师,不知现在招聘结束没有,我回去问明白了再告诉你们。
  我借口上洗手间,冲周建新使了个眼色,他会意地跟了上来。我边撒尿边跟周建新说,兄弟,这丫头我看中了,你给你老爸施点压力,一定要帮她,越快越好!以后说不定她就是你嫂子了。你要敢敷衍我,我就跟你小子割袍断义!周建新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三天后,周建新就兴冲冲地打电话通知我,要林雅茹去学校面试。其实也就是走走过场,基本上定下来了。周建新他老爸在市委有点实权,林雅茹去面试的那所中学的负责人巴不得帮上这个忙,日后也好依靠这点恩惠跟周建新他老爸套近乎。很快,林雅茹就到位于武昌武泰闸的那所中学上班去了,和另外一个男老师,负责整个小学部的音乐课,尽管没有正式的大学文凭,但以她的水平,来教一帮孩子,还是绰绰有余。
那天,在夜幕的掩护下,我们三个开着切诺基成功脱逃。我就这样戏剧性地认识了那个吹洞箫的美女,她说她叫林雅茹。很好听的名字。离开吉庆街后,我们又在铁门关附近找了家酒吧坐下。林雅茹的脸蛋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迷人,她说话也秀秀气气的,低垂着头,不敢正视我们:“谢谢你们帮我,当时我真是很气愤,那些人太恶心了。”
  我说你看来不适合卖艺,那里鱼龙混杂,女孩子很容易遭到一些意想不到的骚扰,尤其是你这样的大美女。林雅茹说,那是她的第三次出来卖艺,还没有自我保护的经验。我严肃地说,不管你能不能自我保护,都不要再去了,长期在那种声色犬马、觥筹交错的地方厮混,一个再清纯的女孩也会变质的。说到这里,我看见周建新偷偷地抿着嘴笑,他可能是觉得我说出这种义正词严的话出来很滑稽。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常常对别人灌输大道理,自己却颓废得无以复加。
  “可是,可是我需要一份工作。”林雅茹一脸幽怨地说。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了我们她家庭的不幸。我这才知道这个柔弱的女孩原来要承受这么沉重的生活压力,她原本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前途,可是为了生计,她被迫离开心爱的学校,走上街头卖艺。我一下动了怜香惜玉之心,我对周建新说,这丫头是肯定不能再去吉庆街卖艺了,你老爸认识的人多,帮她找份工作吧,最好是当老师。周建新想了想,说,前段时间我好象听我老爸的一个熟人说,他们学校要招聘一个音乐老师,不知现在招聘结束没有,我回去问明白了再告诉你们。
  我借口上洗手间,冲周建新使了个眼色,他会意地跟了上来。我边撒尿边跟周建新说,兄弟,这丫头我看中了,你给你老爸施点压力,一定要帮她,越快越好!以后说不定她就是你嫂子了。你要敢敷衍我,我就跟你小子割袍断义!周建新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三天后,周建新就兴冲冲地打电话通知我,要林雅茹去学校面试。其实也就是走走过场,基本上定下来了。周建新他老爸在市委有点实权,林雅茹去面试的那所中学的负责人巴不得帮上这个忙,日后也好依靠这点恩惠跟周建新他老爸套近乎。很快,林雅茹就到位于武昌武泰闸的那所中学上班去了,和另外一个男老师,负责整个小学部的音乐课,尽管没有正式的大学文凭,但以她的水平,来教一帮孩子,还是绰绰有余。
林雅茹一开始跟我交往,还是很小心,很注意跟我保持适合的距离,并不因为我帮过她就对我轻易地投怀送抱。一个月以后,我还没摸过她的手,这在我跟异性的交往史上绝无仅有。有一次我跟她在新宜大酒店的啤酒城吃饭,她坐在我对面下,两条腿并拢,腰杆挺得很直,但头却时不时的低着,似乎不敢正视我的眼睛。只有在说话的时候才飞快地瞟我一眼,然后又赶紧低下头去,不停地把玩着手中的清瓷茶杯。
  我将菜谱递给林雅茹,问她想吃些什么,她说什么都可以。我于是自作主张地点了菜,又要了两瓶蓝带啤酒。很快,我们就在一起吃得热火朝天。林雅茹的吃相极文雅,不时用纸巾擦拭着嘴角,吃的时候总是细嚼慢咽,不像我永远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我们边吃边谈,她问我都写些什么文章,我跟她说我在武汉的一家报纸上开了个口述实录的专栏,专门采写一些情感故事,问她看过没有。她立即欢天喜地地说,原来那些文章是你写的啊,我每期都买那份报纸,就是为了看上面的情感故事。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我夸夸其谈,趁热打铁告诉她一些采访过程中发生的奇奇怪怪的故事,她用无比崇拜的目光望着我,让我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感觉特别受用。
  林雅茹左一个“姚老师”右一个“姚老师”的叫我,让我觉得很不悦耳,在美女面前,我从不喜欢装出一副为人师表的高尚姿态,因为这样我就不怕在脱她们裤子时有辱师道。
  我对林雅茹说:“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姚老师’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好为人师呢。”
  林雅茹笑着问:“那我该叫你什么呢?”
  姚哥、伟哥、杰哥都可以。我笑着说,叫伟哥最嘹亮。
  林雅茹的脸摹的红了,她细声细气地说,那我还是叫你姚哥吧

华灯初上,夜武汉像个卖春的少妇一样浓妆艳抹、眉眼闪烁。
  买单后,我和林雅茹走出了新宜啤酒城,我提议到长江大桥下面走走,她点头答应了,说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吹吹风也好。
  刚走到引桥下面的台阶处,一帮十四、五岁的少年呐喊着跑过,似乎在追前面的某个人,好几个手里还拿着砖头、棍棒什么的,惹得行人纷纷躲避。林雅茹尖叫了一声,紧紧地拽住了我,丰满的胸部和我的胳膊有了一次亲密接触,让我一阵春心荡漾。我要她别怕,说自己小时候也经常这样胡闹,懂事后就好了,不见得每个小混混长大成人后都会变成流氓。
  林雅茹似乎对我这种耍笔杆子的小时候也有过这种打打杀杀的另类经历感到很惊讶,虽然那天晚上在吉庆街我的表现像个黑道枭雄,但她认为我只是出于一时义愤而已。
  她感叹地说,姚哥,真难想象你曾经跟他们一样。
  我竖起高高的衣领,叹息了一声,开始给林雅茹讲述我混在司门口的故事,这些故事的讲述离不开另一个主角——已化为一掊泥土的甘勇。我讲我和甘勇的革命友谊。本来我和甘勇都很逞强好胜,彼此都有些不服气,从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很少来往。让我们成为不分彼此的好朋友,是缘于语文老师布置我们写的一篇叫《我的理想》的命题作文。
  因为我的外公是一个木匠,我从小就非常喜欢闻他刨出的刨木花那淡淡的清香,所以我在作文本里写道,我立志长大后要做一个木匠云云。甘勇的理想则让人毛骨悚然,那时候已开始提倡计划生育,老师反复强调中国人口太多,甘勇于是在作文中写道:“我的理想是将来要造一个威力巨大的原子弹,把它丢到所有的帝国主义国家去,等那些国家的人全部被炸死了,就可以把我们伟大的中华民族迁移过去繁衍生息……”
  而其他同学的理想不是要当科学家、文学家,就是要当工程师和将军,最没志气的也要当一个驾驶解放牌货车驰骋在社会主义光明大道上的司机。
  我和甘勇这两篇惊世骇俗的作文自然成了语文老师重点批斗的对象,他甚至发动全班学生对我们口诛笔伐,让我和甘勇在半个学期里都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不过,我们两人从此同病相怜,成了一条壕沟里的亲密战友。
  我和甘勇都不喜欢上数学课,因为那些应用题让我们头疼。比如有一个给漏水池灌水的题目,即池子有一个漏洞,水流速度云云,一人给池子灌水,水入速度云云,问池子几小时可以灌满?碰到这类题目,甘勇总是张口就骂,##,池子漏了不去修理,还灌个什么鸟水?
  林雅茹一会儿在我的故事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会儿被某个煽情的细节感动得泪光盈盈。
  不久,我们就走到了情侣双双的长江大桥下面,坐在江边爬满苔藓的台阶上听涛声呜咽,看汽笛长鸣的夜航船灯火阑珊。风起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曾经和甘勇也是这样坐在武昌船厂的码头上看夜景,那时我们常常一边喝着啤酒骂娘,一边抽着烟展望渺茫的未来。
  风吹起我们蓬乱的头发,我们像两匹青春岁月里受伤的狼,互相用冷冷的牙齿和温热的舌头,舔着对方血淋淋的伤口。如今,甘勇在世界的另一端生活得还好吗?那里还有刀光剑影和无奈的叹息吗?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暖洋洋的阳光透过花格子窗棂射到我的被窝上面,我还赖在那里睡懒觉。我的睡姿极难看,没有女人与我共眠的时候,我就喜欢抱着枕头趴着睡,好象我天生就有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半梦半醒之间,一阵急骤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姚哥,在做什么,在写稿子么?”林雅茹的声音。
  我一听,就像打了针兴奋剂,立即抖擞精神地撒谎说:“是啊,我很早就起床了,正在写稿子呢?怎么,你找我有事吗?”
  “姚哥,你那么忙,我不好意思打扰你。”林雅茹的声音怯怯的,听起来很舒坦。
  “没关系,没关系,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我也不是那么忙,有时候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再说,我的稿子马上就可以写完了。”我想打消她的顾虑。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只是,只是我想找你借1000块钱。我刚给老爸请了位老中医,他开一大堆药,有点贵,我钱不够,等我这个月发了工资就还你好么?姚哥,如果你手头不宽裕,就千万别勉强,我还可以找别人。”林雅茹小心翼翼地说。
  “这点钱没问题,你到我这里来拿吧,中午我们一块吃饭。”我很高兴自己找到了个又可以和林雅茹见面的堂而皇之的理由,借钱给美女,我一向很大方。
  “去你家?不太方便吧?要不,我们另外约个地方?”林雅茹有些犹豫。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还真把我当成了狼,怕我吃了你啊?”我故意装出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林雅茹着急地分辩道,“我是怕冒昧地上你家打扰了你,既然你这样说,那好吧,姚哥,我现在就过你家来好吗?”林雅茹似乎听出了我语气中的不高兴,马上改变主意说。
  我告诉了林雅茹我住的具体方位,又详细介绍了我那幢小阁楼的外貌特征,然后挂掉了电话,一跃而起,开始清理房间。扫地、拖地板,将桌椅放归原位……我把楼板弄得嘭嘭响,惹得朵朵在楼下一个劲地喊:“姚哥,又是什么美女要大驾光临啊,你轻点好不好,我还在睡觉呢!”朵朵比我还喜欢睡懒觉,不到吃午饭的时候绝不起床。她摸到了我的规律,每次我开始疯狂地清理房间,就意味着不久就有美女光临。
  足足等了一个小时,我才听见林雅茹在楼下“姚哥姚哥”的叫我,她穿着牛仔裤和薄薄的蓝黄相间的印花毛衣,很青春的样子。我“噔噔噔“地跑下楼,把她迎接上去。走到楼梯中央,我看见朵朵从卧室里探出头来,朝我很诡秘的眨着眼睛。
  在卧室门口,林雅茹犹豫着是否该进去,我说没事啊,我的卧室既是睡觉的地方又兼做办公室。她听了这才浅笑着走进去。
  卧室里有一张宽大的席梦思床,床头上方悬挂着一把镶嵌着绿松石的藏刀。平时晚上我就坐在床头,把笔记本电脑搁在腿上写作、看电视,或者跟女人做爱。卧室的天花板很低,我踮起脚尖就可以摸到。我喜欢这种空间压抑的感觉,它让我的思维集中和精神亢奋。只要不下雨,我一般都会打开那扇雕花格子窗户,让城市的灯火流泻进来,如果有适合的对象,就会在霓虹闪烁的光芒里跟女人一起持续尖叫和制造高潮。
  我将装有1000元现金的信封递给了林雅茹,她脸微微红了一下,接了过来,说了声谢谢,然后坐在床头的凳子上看贴有我作品的剪报。她很认真地看着,不时点点头,随着她的每一次点头,柔黑的长发就会轻轻垂下来遮掩住半边脸庞,尔后她就会用嫩如葱白的手指将长发温柔地撩到耳根后面,那娇憨无限的姿态让我顿生怜爱。
  快到中午了,我跟林雅茹说请她去吃饭。她说,姚哥,应该是我请你吃饭才对,你帮了我好几次忙,我欠你的人情,怎么好意思还要你请我吃饭?我说我姚伟杰从不要女人请吃饭,何况你是到我的地盘来了,我理应尽地主之谊啊。林雅茹拗不过我,只好答应了。
我住的阁楼对面有一座叫蒙娜莉莎的茶楼,我常常光顾那里,会见我的女网友和女作者,然后想方设法把她们哄骗上床,我喜欢听她们在迪克牛仔的摇滚乐中甜蜜地尖叫。我很少失手,这是因为女人们大都喜欢我沉静斯文的假象,这让她们有安全感。事实上,做爱的时候我经常处于女上位的被动地位。而且我的皮肤白皙细腻,可以清晰地看见下面蛛网状的静脉,尤其是在白炽灯光下,会闪烁着一种神秘的金属光泽,这让女人们觉得非常性感。
  茶楼里有各种套餐,我问林雅茹要吃哪一种,她很小心地看了看菜单,从首页翻到最后一页,斟酌再三,然后点了最便宜的扬州炒饭,我心里一动,这位大美女还挺为别人着想的,如今这样纯朴的女孩子真不多见了,打着探照灯都难找啊。现在很多女孩子,只要逮着机会让男人请客,总是恨不得把男人宰出血,再挤出奶和油,一副不宰白不宰的蛮横架势,特别让人鄙视。我再三跟林雅茹说,不要考虑价格的问题,随便点,牛扒猪扒人扒都可以,但她就是不改,还笑着说吃什么山珍海味都不如吃粗茶淡饭来得舒服。
  吃饭的时候,林雅茹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问到我的家人,她说刚才怎么没有看见你的父母啊?我说我的父母都随我姐姐移民到加拿大去了。她“哦”了一声,原来你上面还有个姐姐啊,可惜我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孤孤单单的,不好玩。喝了一口汤后,她又问,姚哥,那你下面还有弟弟吗?
  一听此言,正在吃面条的我差点没噎着,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想着她的那句话,我就忍俊不禁。我笑得林雅茹莫名其妙,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我,问:“姚哥,你笑什么啊?我哪里有什么不对吗?”
  看我依旧不做声,她从包包里掏出小镜子,反反复复地照着脸,好象在找是什么让我如此发笑。我当然不能告诉她,我是笑她问我下面有没有弟弟,哪个男人下面没有小弟弟呢?除非他是太监。林雅茹能将这样的问题毫不忌讳地提出来,正说明她的清纯如水,还没有沾染上什么世俗的尘埃,不像我们编辑部的那些丫头,一个个敏感得不得了,总是能将一些无关的事情往男女问题上扯,有时我还没意识到,她们就一个个捂着嘴笑开了。
  看见林雅茹依然不得其解,我只好告诉她,我下面没有弟弟。
  我终于做了一回太监。
纯洁无瑕地交往了三个多月,我和林雅茹才正式好上,但我跟她最亲密的接触也就是舌头和舌头绞在一起。有一次我试探着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面去攀登高峰,结果她吓得尖叫,一脸恐惧地问我,姚哥,你,你要干什么?搞得我像个流氓一样特尴尬,只好半途偃旗息鼓,原路返回。
  林雅茹家住在汉阳钟家村,那里尽是些低矮破旧的房子,家家门口摆着大排挡,到处污水横流,卫生环境极糟糕,原来住在此地的武汉市民大都搬迁出去了,空出来的老房子出租给外来人员,所以在那里可以听到各种不同的方言。每次我送林雅茹回家的时候,她只要我把她送到钟家村的公交车站牌那,然后死活要下车,不让我往前开一尺,也不让我送她到家门口。我问她为什么,她解释说她从小在这里长大,熟人太多,看到了不好意思。我说谈恋爱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别人看见就看见呗,有什么好怕的。林雅茹说,如果别人都看见我们经常成双成对地出入我家,而你以后又不要我了怎么办,那我不是嫁不出去了?她这一问还真把我给问住了,我真的能保证跟这个女孩子一生一世吗?真能让她的头在我的肩膀上靠一辈子吗?看见我愣住了,林雅茹笑着说,我知道男人是善变的动物,所以在我没有把握完全驾驭他之前,我是必须和他保持距离的,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野兽吃掉。
  沈小眉和林雅茹有过一次短兵相接。那天下午林雅茹没有课,她约我去花鸟市场看热闹。我们兴致勃勃地把花鸟市场来回逛了好几遍,跟那些猫啊狗啊鸟啊的调了会情,还买了一大篮子的花,回去时又在过街天桥上买了七八个仿古的陶罐和一些竹编的瓶子。
  林雅茹说她略懂一些插花艺术,到我家后,她就开始动手用这些花来营造出种种奇妙的风景。她正在忙碌时,沈小眉来了,一进卧室,她就看见有个大美女抱着鲜花在里面帮我搞装饰,不由有些吃醋,她酸溜溜地说,姚哥,找了女朋友也不告诉我一声啊,发展得还挺快啊,是不是现在就开始布置新房要结婚了?
  我赶紧说,小眉,哪有的事啊,她是我和建新都认识的一个朋友。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我给她们互相介绍了,林雅茹很大度地朝沈小眉伸出了友好的手,沈小眉却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没有跟她握手的意思,让林雅茹有点尴尬。
  沈小眉在我卧室里这里翻翻那里看看,好象是为了故意在林雅茹面前表现出跟我关系很不一般的样子。看见我换下的皮带搁在沙发上,她拿起来一看,大声说,姚哥,我上次送你的这条皮带上面裂了一些小口子,好难看哟,过几天我再买一条新的送给你。林雅茹听了,有些不快,但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只是插花的动作明显地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为了调和气氛,我打开电脑,想播放周杰伦的几首歌曲,没想到音响出了点问题,放出来的歌声音都变了味。“姚哥,算了吧,别听这个了,如果你想听歌,我给你拉一首。”林雅茹停下了手里插花的动作,转身去拿我挂在门后面的一把二胡,那是我老爸以前用过的,我摆在房间做装饰。
  林雅茹拉的是一首《记事本》,她很投入,声情并茂,凄美的旋律一下子盈满了整个房间。沈小眉在那里坐不住了,她“腾”地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回头对我说,姚哥,我走了,你慢慢欣赏吧,我老爸要你晚上陪他喝两杯,不知你肯不肯赏光?如果你要陪这位才艺俱佳的小姐的话,那就算了。
  我追出去,小声对她说,小眉,你这是怎么了,人家又没得罪你。她真的只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呢。
  沈小眉冷冷地丢下一句:姚哥,你算了吧,哄谁呢!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回到卧室,林雅茹有些不高兴地问我,姚哥,你跟那个沈小眉关系好象很熟呢。我说是啊是啊,从小一起长大的嘛。林雅茹又问,你在她面前为什么害怕承认我是你的女朋友?我说,是这样的,小眉跟我老爸老妈都很熟,她要是知道我谈女朋友了,很可能就会打电话告诉他们,我老爸老妈妈对我的终身大事特别关心,一旦他们知道我跟你在恋爱,就会经常打电话来问这问那,我很不喜欢听他们唠叨。还是等过段时间我亲自告诉他们吧。
  林雅茹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也就不再多问了,不过她还是不放心地说,姚哥,我觉得沈小眉很喜欢你,所以才对我有很深的敌意。
  我笑着说,怎么可能啊,我跟她就像兄妹一样,总不至于乱伦吧。
  林雅茹幽幽地说,姚哥,你不知道,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是很准的。
 沈叔出事前的两个星期,我跟林雅茹正在闹矛盾。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那天中午我在网上看了个三级片,欲火难捺,正好接到林雅茹的电话,她说可能是感冒了,头有点晕,想睡一会,但学校没有午休的地方,她问我那里方不方便睡半小时,我立即说没问题。林雅茹合衣睡在床上时,我心怀鬼胎地说我也有点困,能不能跟她挤一张床,她犹豫了一下,说,那你不准乱动。我说,当然。
  和林雅茹躺在一起,我又不停地劝说她脱掉外套,说要不等起来时衣服皱巴巴的很难看,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善于联想的人也许还会以为她刚刚和谁做了爱。林雅茹听我这么一说,果真把外套和长裤都脱了,然后用被子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那时我下面已经很坚强了,我去吻她的唇吻她的耳垂,她一边抵抗一边说,姚哥你向我保证了不这样的,怎么说话不算数?我撒赖说我只保证了不乱动,但我这又不是乱动,我是一招一式有章法地动。林雅茹说,我看你是早有预谋。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我用舌头堵住她的嘴,一只手用力抓住她拼命反抗的两只手腕,一只手脱掉她的裤子,然后翻身上去,势不可挡地进入……
  暴风骤雨过后,我才想起进入之前忘了问林雅茹是不是第一次,可是我感觉到她并不是第一次,因为我没看见床单上的那抹桃红。我还在胡思乱想时,林雅茹已迅速穿戴整齐,下床坐到沙发上,泪水涟涟地看着我说,姚哥,你怎么能不尊重我?
  当时我有点情绪,我一直以为林雅茹这么保守是因为她没有和任何男人亲密接触过,我万万没想到她也不是处女。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坐在床头,上身还赤裸着,衣服都没穿,下身只盖着被单。我点燃一支烟,装做漫不经心地问她,你,以前有过?
  姚哥,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应该懂。
  你有权力打探我的过去吗?它跟你有关系吗?
  我当然有,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
  可是每个人都应该保留一个私人空间,这是我们互相尊重的基础。姚哥,我从不介意也从不打听你过去的情感经历,因为那时我还不认识你,你和别的女孩有过什么我管不着,我也不想知道,以免徒增烦恼。你知道吗,我要的是现在,是将来!林雅茹的情绪有些激动。
  我仰头望着天花板,吐着烟圈,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承认她说的话有道理,我也早就不是第一次,凭什么去要求别人向我奉献第一次?可男人就是这么自私,自己可以无节制地放纵,却难以容忍自己的爱的女人有过污点。
  男人那种吃了亏的阴暗心理让我一下子难以释怀,我奚落她道:“那你还在我面前装得像个……”后两个字我没说出来,我已经意识到这样说太过分,赶紧把它吞了下去。
  “你想说的是,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为什么还在你面前伪装得像个处女对吗?”林雅茹止住了抽泣,声调一下子高了好几度,她冷笑着说,“姚哥,你说话真是太有水平了!”
  林雅茹“霍”地站起来,向门外冲去,走到门口,她又转身对我冷冷地说:“我们的缘分到此结束了!你多保重!”
  我想追出去,刚一起身,盖在下身的被单掉了下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穿裤子。 如果说林雅茹没有给我第一次,让我觉得自己很没有男人面子的话,那么她的这种毅然决然的态度更是让我窝火。要是她泪流满面地跟我解释,向我忏悔她以前一时的冲动和无知,我也许会原谅她。周建新就跟我说过,我这个人全身上下哪里都硬,就是心太软。我是最见不得女人掉眼泪的。可是,林雅茹非但没有解释,还跟我大谈什么尊重私人空间和个人隐私,是个男人都孰可忍不可忍!
  在房间里越想越气,我拨通了沈小眉的电话,问她在哪里。她说在群光买衣服。我说姚哥请你下午看电影,你去不去?她说你不陪你的林美人了吗?我说你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她,我跟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你明白吗?那天我的火气有些大,沈小眉听了颇为不满,她说,姚哥,不提就不提呗,你犯不着冲我发这么大的火啊。
  那天下午,我和沈小眉在洪山体育馆看了一场香港恐怖片,看到情节紧张处,沈小眉一边尖叫一边往我怀里钻,我把她搂得紧紧的,还用下巴去蹭她的头发,可能是潜意识里有种报复林雅茹的意味。从体育馆走出来时,我发现沈小眉满脸通红,都有点不敢看我。
我已经两个多星期没跟林雅茹联系了,[脏话,已过滤],这丫头也真沉得住气,电话也不给我打一个。谁怕啊谁啊,分手就分手,我姚伟杰还没有向女人屈服低头的习惯!这两个星期我几乎都和沈小眉泡在一起,照顾她躺在医院里的老爸,也照顾她悲伤的情绪。
  沈小眉的姑妈出于关心侄女的考虑,要自己的女儿这段时间晚上在沈家花园陪沈小眉睡,她女儿在中南财经政法大学读书,离沈家花园很近,走十几分钟的路就走到了。那排骨美人我见过,长得有一米七四,但瘦得像个索马里的难民,还不足90斤,看见老鼠都会吓得浑身发抖,我想真的要是有什么歹徒闯入沈家花园,不要人家动手,她吓都要吓死。不过好歹能给沈小眉一些心理安慰,我也解脱了,不用再听沈小眉的唠叨和睡沙发了。沈小眉不好拒绝姑妈的美意,尽管心里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接受了排骨美人来给她陪睡的建议,我觉得她心里其实是更想我给她做护院保镖的。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和沈小眉刚从同济医院探视出来,到对面新开张的一家茶楼喝茶。正边喝铁观音边闲聊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是主编羊头问我,很急促的声音:“姚伟杰,你在哪里?”我估计羊头找我绝不会有什么好事,不是有紧急采访任务就是要临时改稿子。于是我跟他说我在乡下看农民放牛呢。我有这个嗜好,有时工作累了或者郁闷了,就开着那辆切诺基到乡下去兜风,看看一望无际的原野,闻闻青草的气息,用溪流里清澈的水洗把脸。
  “少骗我了!我知道你现在不是在洗脚按摩,就是在茶楼里泡妞,我都听见你那里的背景音乐了,葫芦丝演奏的云南民歌《小河淌水》,对不对?”羊头干笑了两声,得意地说,“还是学学本·拉登吧,要想不被美国大兵活捉,就不要使用移动电话。”
  我说羊头求求你啦,让我过个舒坦的星期天好不好?你看我为了杂志社的事业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只差没有抛头颅和出卖肉体了,你还时不时地像催命鬼一样把我叫回去,我简直活得了无生趣。
  “现在不是你活得了无生趣,是别人不想活了,你必须去救他!”羊头不再跟我开玩笑,语气一下子正经起来。
  我愣了愣神,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羊头继续说:“刚才公安局的人打电话来,说有个小伙子想跳长江大桥自杀,现在正坐在栏杆上,谁都不让靠近。长江大桥已经严重塞车,局面非常混乱。公安局的说,那小伙子指名要见你,说想最后跟你说几句话。你赶紧去,晚了可能就来不及了。”
  挂断电话,我想了想,好象自己并没有同志的倾向,怎么会有男人要跟我生离死别呢?
  沈小眉看我的表情比较沉重,关切地问:“姚哥,事情要不要紧?”
  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开始起身买单。
  沈小眉好奇地说,那我跟你一块去吧,看看你们记者是怎样工作的。别人都说你们是无冕之王,我想看看你是怎样当这个无冕之王的。
  我笑了笑说,也好。



happy9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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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004/11/19 23:45:32
楼主为什么不用另外一个ID发这样的贴子呢,说不定老虎一高兴可以给你加2个金币。



jakees's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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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04/11/19 23:45:52
我驾驶的切诺基艰难地行驶到龟山附近,就再也插针不进了,堵塞的车辆已经排成了长龙。我跳下车,掏出记者证,跟值勤的交警表明身份和意图,要他帮我把车子移到一边,然后拽着沈小眉就往桥中心跑。
  沈小眉边跑边气喘吁吁地说,姚哥,好在我今天穿的不是高跟鞋。
  一路狂奔,再层层扒开人群,我终于挤到了一群警察的面前,他们正准备把我推开,我告诉他们我就是姚伟杰,那个要自杀的人要找的记者就是我,他们这才放我过去,同时又问我身边的沈小眉是什么人,我撒谎说是我的同事,也是记者,她才得以和我一块过去。
  试图自杀的那个小伙子正坐在长江大桥的栏杆上,他的身子很单薄,桥上风很大,似乎随时可以把他吹下去。围观的人和堵塞在桥上的车辆黑压压的一片,许多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嘴里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但那个小伙子如一尊入定的佛一般,对外界的这些纷纷扰扰都视而不见。又走近了了两步,我终于认清了这个小伙子。
  大约是三天前,他到我们的杂志社来了一趟,前台小姐把他拦住了,问他找谁,他说谁都不认识,就是来找这里的编辑诉诉苦的,心里委屈。我们杂志社经常有这种苦大仇深的人来造访。正好我从大堂经过,前台小姐就把他推给了我。他告诉我他是重庆人,从小就被家里做女孩子打扮,他也一心想做个女人,常常偷偷地搽点胭脂口红什么的,因此没少被别人耻笑。他今年28岁了,在外面打了10年工,积攒了2万元钱,他听说武汉的协和医院可以做变性手术,于是怀揣着这笔钱坐火车来到武汉。下了火车后,他问别人协和医院怎么走,这时有两个男人说他们也是去协和看病的,可以带他去,他果真相信了。结果走了几个小时也没看到医院,有个男人买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他喝了以后就迷迷糊糊的,躺在公园里的长椅子上睡着了,等他醒来时,那两个男人已经不见了,他身上的两万块钱也不翼而飞。他这才意识到遇见了骗子。他去报警,警察虽然立了案,但也坦率地告诉他,想把钱找回来的希望十分渺茫。他在公园里睡了两天,又累又饿,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万般无奈之下,他想到了我们的杂志社就在武汉,他一直很喜欢看上面的文章,每期都买,于是一路打听了过来……
  我看见这个小伙子虽然长了喉结,但言行举止确实很像女人,声音尖细尖细的,皮肤白嫩细腻,而且眼神中透露出来的那种憔悴和绝望是很难装出来的。
  我告诉他,我能帮助他的就是给他一张回重庆的车票钱,我说你赶紧回家吧,以后在外面多留个心眼。他千恩万谢地拿着我给他的200多块钱走了,那是我刚刚从邮局取出来的一篇文章的转载费。他走后,我突然才想起,应该问他晚上有住的地方吗?没有的话我应该安排他在招待所住一晚。但当我冲出大堂时,他已消失不见了。
他坐在栏杆上,也认出了我,泪水哗地一下流了出来。他说姚记者,你终于来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是我见到的最好的人!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还没有回重庆,是不是钱不够,不够的话我可以再给他,千万不要因为没钱就想不开。他一听,本来默默地流泪变成了嚎啕大哭,搞得那些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他哭着告诉我,从我们杂志社出来后,他就买了第二天早晨回重庆的车票,因为当天晚上没地方睡,他就在车站附近一个公园里面的长椅子上露宿,但半夜时分,他被惊醒了,三个男人捂着他的嘴巴,把他强行拎起来,带到一片树林里,野蛮地强暴了他。以前在采访中,我也遇到过男人被同性恋者强暴的案例,男性受害者比强奸案中女性受害者受到的身心的创伤更大,也更难治愈。这个小伙子是个渴望变性的男人,身兼男人和女人的双重特征,他身心受到的巨大伤害更可想而知了。
  这时,我突然记起痞子蔡的一句话:“如果把整个太平洋的水倒出,也浇不熄我对你爱情的火。整个太平洋的水全部倒得出吗?不行。所以我并不爱你。”
  如果那几个强暴这个小伙子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把他们的阳具割了喂狗。他们会出现在我面前吗?不能。所以我只能让愤怒的烈焰在心底熊熊燃烧。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告诉他,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遇到一些不如意的事情,永远不要把自己当成世界上最悲惨的人。只要挺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雨季总会结束的,太阳总会出来的,面包会有的,房子和汽车都会有的,你要成为一个女人的梦想也终归会实现的。我把当时能够想得起来的一些俗套的励志语言都倒了出来,可是,却觉得这些语言在一个死意已决的人面前是如此苍白无力。
  我又指着身边的沈小眉说,你看,这位女孩,她老爸现在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跟植物人没什么两样,她愿意倾家荡产来挽回她老爸的生命。可是你呢,年纪轻轻的,不过就是受了一些挫折就放弃了生的希望,你知道医院里还有多少绝症病人在时时刻刻与死神顽强地抗争吗?其实一个人只要还拥有健康,就说明他还拥有人生最宝贵的财富。只要还拥有健康,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那个小伙子苦笑了一下,说,姚记者,你不用安慰我了,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这些年来,当别人奚落我时,嘲笑我时,当我遇到挫折时,我总是用你说的这些话一遍遍地来安慰自己,可是到头来,我还是一次次被伤害,我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前途。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我觉得自己已经承受不了了。真的,姚记者,我现在觉得死亡一点都不可怕,我坐在这上面,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要知道,我以前是有恐高症的,连往下看一眼都会头晕,但我现在不了。我内心很平静,我觉得我自己就要解脱了,另一个世界一定不会有这么多的痛苦。我很高兴能够认识你,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在伤害我,周围的人都在伤害我,只有你在关心我,帮助我,没有一点目的的,我很感激你,要是我是个女人,一定好好地爱你!我要求见你一面不是要听你的安慰,只是想在临走前跟你告别一声,多保重!
  话刚说完,那个小伙子猛地从怀里抽出一把尖刀刺入自己的心脏,等我和警察反应过来,想冲上前去制止他时,他已经往后一仰,掉下了大桥,桥上顿时一片尖叫。沈小眉紧紧地搂着我的腰,把头靠在我怀里,闭着眼,嘤嘤地哭泣着,不敢看眼前的一幕惨象。
  小伙子掉下去的时候,我看见一张粉红色的小纸片从他口袋里滑出来,随风飞舞,缓缓坠落,我想,那一定是他用我给他的钱买的,从汉口到重庆的火车票吧。
  尽管桥下早有几艘橡皮艇在等待施救,但在如此高的地方掉下去,倘若不是奇迹发生,任何人都是不可能生还的,何况他还刺了自己致命的一刀。两个小时后,正在公安局接受询问的我接到信息,那个小伙子的尸体已被打捞出水。
  很多日子以后,我仍然时常想起那天在长江大桥上劝说那个小伙子的情景,想起他憔悴空洞的眼神和苍白的面庞,他对生命的绝望和对温暖的渴望,以及那张随风旋转坠落的、从汉口到重庆的火车票。
每天陪沈小眉去同济医院看望她老爸,就好象穿越一条生死隧道,隧道的这头是光明,那头是黑暗。每一次从光明到黑暗又从黑暗到光明的穿越是极其痛苦的,感觉有一双巨手在挤迫着自己的心脏,让人透不过气来。我想很多照顾绝症病人的家属为什么脸上都有那种虚脱倦怠的表情,不仅仅是被沉重的经济负担压迫的,也是被那种日日直面死亡的无形的精神压力所折磨的。那天晚上把沈小眉送回沈家花园,心里压抑得慌,我想找个人去喝酒,打周建新的电话,却又关机。我想这小子八成是去武大听哪个狗屁教授或学者的文学讲座了,他平常都是24小时开机的,只有去听神圣的文学讲座,才会把亲爱的手机关掉。
  周建新是典型的文学青年,一直很不屑我们杂志发表的那种媚俗文章。大学期间他为不少女孩子暗地里写了很多情诗,却因为胆怯一首都没有送出去。
  我记得他有一首《想你的日子》是这样写的——
  窗纸摇动着季节的困惑
  有风从田野里走过
  那些篆刻于门轴上的往事
  随着年月的转动而倍增痛楚
  酒瓮却总是在满月的时候倒空
  
  想你的日子
  狗尾巴草便黄了
  
  插在画中的情绪
  已装饰不成一幅风景
  零零落落地掉下来
  蟋蟀于是搂着傍晚哭了
  想你的日子
  没有车
  我常赤脚跑在
  泥泞的梦里
  
  我曾经十分无聊地把这首诗改动了几句:
  ……
  想做的时候
  有种柔软的东西就渐渐的硬了
  
  对面楼上的女孩
  为什么总是不肯过来
  看见抽屉里的避孕套已经过期了
  我于是伤心地把它扔掉了
  想做的时候
  没有她
  我常裸体跑在
  春天的梦里
  
  改后的诗歌充满了色情暗示,周建新看见后,大骂我是斯文败类,并对我糟蹋如此崇高神圣的诗歌艺术提出了最强烈的抗议,那也是我见他在我面前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改后的诗并没有流传出去,我反复看了看,确实够淫秽的,觉得实在有些对不住周建新同志美好的艺术追求,于是很快把它撕了,并请他下了次馆子算是赔罪。后来我偷偷拿周建新写的这首诗歌去送给外语系的一个女孩子,骗她说是我特意为她写的,她听我朗诵了一遍后感动得热泪盈眶,当晚我们就在床上搞到了一起。我一直没敢跟周建新说起这件风流韵事,如果他知道我拿他的诗歌去勾引女孩,还把人家勾引上了床,不跟我翻脸才怪。
又打了几个电话,要找的人不是有事,就是关机,让我实在是无比烦躁。找不到人喝酒,我只好打开电脑上QQ,看有没有MM上线。这天不知道QQ上的那些MM都跑到哪里去了,全都是一副灰色的面孔,估计有一大半是躺在男人怀里或者有男人躺在怀里,我只看见一个叫水晶项链的挂在上面。这个水晶项链是我三个月前认识的,当时我也是穷极无聊,在QQ上到处搜索聊友,看见一个叫水晶项链的名字不错,又是武汉的,就给她发了请求通过的信息,她拒绝了,我再发,她再拒绝,我不断地发,估计她也是烦了,就通过了我。
  我善于在文字上跟人交流,我很快就和水晶项链在QQ上打得火热,我调侃她说,好在你一念之差加了我,否则你就失去一个好朋友了。她发来一个哈哈大笑的脸谱,说是啊是啊,我们差点就交臂错过。有一段时间,我们差不多每天深夜都要在QQ上闲聊一阵子,她把我当成了她的蓝颜知己,甚至连最隐秘的心事也跟我说。她说她去年才从大学毕业,她老家在恩施,她原本有个男朋友,也是恩施老乡,他毕业后回老家去了,但她不想回去,在爱情和前途之间,她选择了前途。为了能留在武汉,她成了一个有权势的男人的情人,在他的帮助下,她不仅如愿以偿地留在了武汉,还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但现在让她困惑的是,那个男人的儿子却爱上了她。尽管她不爱他,却不想拒绝,因为她觉得只要跟那个男人的儿子好上了,以后就会有锦绣前程。但那个男人不想失去她这个情人,经常威胁她离开他儿子,所以她很痛苦……
  我觉得水晶项链的遭遇足以写一期好看的口述实录了,但她不同意我把她的故事拿去挣稿费。她说,风雪夜归狼,你要是把我跟你说的这些写出来发表,我以后跟你绝交,还会一辈子鄙视你!风雪夜归狼是我的网名,我答应了不会出卖她,不会出卖朋友。
  我跟水晶项链在网上讨论过性,她说自己并不反对一夜情,只要对方能给她足够的好感和安全感,而彼此又都迫切需要的时候,她会考虑尝试一次。当时听得我热血澎湃,但考虑到那时我身边还有几个丫头在纠缠,我不想让自己的肾负担太重,也就没有急于求成。我只是把她列为重点候补对象。
  这天晚上,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后,我就赤裸裸地问水晶项链愿不愿意出来见面,我强调说是在我家里。晚上在家里跟一个异性网友见面,傻子都知道会发生什么。她迟疑了一下,问我,安不安全?我知道她问的安全是什么意思。我说这是我自己的家,不是租来的房子,公安局的不会来抓卖淫嫖娼和非法同居,而且我床头柜的抽屉里有各种牌子的避孕套,都是进口的,安全有保障,紧急避孕药也有,万一发生渗漏也可以即使采取补救措施。水晶项链是你可说的真直接,含蓄一点不行啊?我说我这人就是这样,不喜欢遮遮掩掩假正经。再说,做爱又不是什么肮脏的事情,是上帝赋予我们的高尚追求,只要不是强奸和嫖娼。
  她呵呵地笑着说,那也是。
  半个小时后,水晶项链就打车来到我住的这幢阁楼下。进到卧室,我在灯光下发现她跟我想象的一样,是个美女,明眸皓齿、胸脯高耸、屁股浑圆,只是皮肤稍微有点黑。我曾经想能被父子俩同时喜欢的丫头一定不会差。
  我们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电视,然后我借口电视节目太无聊,怂恿她去浴室里冲凉,她先去,我后去。等我从浴室里心急火燎地出来时,她已经躺在了被窝里面,我揭开被子,发现她早已一丝不挂……
下午沈小眉要出去办点私事,她说姚哥你今天就不用陪我去医院了。这段时间的下午几乎都是跟沈小眉在一起,她放我假,我一下子就觉得无聊起来。我打开电视,每个台浏览了一遍,最后锁定湖南卫视的一部古装剧,金庸大师的一部什么武侠小说改编的,其中有个绝美的画面,衰草枯杨,斜阳如血,一个帅哥坐在残破的老城墙上旁若无人地吹着洞箫,风撩起他的长发他的衣襟,还有悬挂在洞箫下面的那只玉坠,他好象是要飘了起来。
  帅哥吹的什么曲子我不懂,只知道他肯定有满腹的忧伤,这种忧伤肯定跟一个MM有关。这个时候我就忍不住想起了林雅茹,她也会吹箫,技术似乎不并电视剧里的那个帅哥差,只是我好久没听到她吹过了,她现在在做什么呢,还恨我吗,她老爸的病有了些好转没有?我拿起电话,准备给她打,但想了想又放了下来,我想凭什么要自己先向她屈服,现在要是就向她投降,那以后还不得在她面前做牛做马一辈子直不起腰来?
  我不打电话,电话却响了,周建新打来的。他说姚哥你最近没跟林雅茹在一起啊?
  一听“林雅茹”三个字,我就竖起了耳朵,我想周建新肯定是听到了一些有关她的事情,否则不会第一句话就问我有没有跟那丫头在一起。但我装做满不在乎地说,是啊,我没跟她在一起,我跟她分手了。
  分手?你们怎么回事啊,好好的分个什么手?
  周建新感到有些惊讶,因为他是不止一次听我当着他的面说喜欢林雅茹这个丫头,以前我虽然阅女无数,但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我说[脏话,已过滤]分手还需要理由吗,缘分到头了,自然也就结束了!我当然不会跟他说我跟林雅茹分手是因为我强暴了她,或者说是因为我发现她不是处女而跟她闹别扭。没有哪个男人会苕到自己跟自己戴绿帽子,跟别人说自己的女朋友不是第一次,问10个男人,10个男人都会说自己的女朋友或者老婆是处女,这年头,虽然处女膜不值钱,花几十块就可以重新塑造,但处女老婆给男人带来的尊严还是很昂贵的。
  姚哥,我不管你们是不是真的分手了,但我还是建议你去看看她,她生病了,这几天都没去上课,我是从我老爸的那个熟人那里得来的消息,他说她有一天上课时突然昏倒了。周建新说。
  啊,真的吗,不严重吧?我急切起来。但我又补充了一句,你小子别耍我,否则有你好看!
  周建新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他说,姚哥,有点良心好不好,我什么时候耍过你?呵呵,我就知道你还是舍不得那位大美人的,她既漂亮,气质又好,人见人爱,如果不是你姚哥捷足先登,我也会动心的呢。怎么样,去看看她吧?这是你们修补感情的绝佳时机啊。
  就算是去看望一个生病的朋友吧,这不叫屈服。我在心里为自己找了个借口。为了避免独自前去的尴尬,我对周建新说,你小子陪我一块去吧,就现在!
上网飞速查阅了一下有关低血糖的词条,知道了这种病人应该注意什么事项,应该吃些什么营养品。然后冲下楼跑到斜对面的中百仓储,买了些水果、巧克力等补充血糖的食品,又到药店买了些乱七八糟的补品。把这些东西扔上车后,我立即开着切诺基往汉阳方向赶。周建新的工作比较清闲,经常可以自由活动,他比我早到,已经打车过去,在钟家村的公交站牌下等我。我捎上他,按照隐约记得的以前林雅茹回家的巷子开去。我事先没跟林雅茹打电话,没有问她家的具体地址,我想要是打电话过去,她也许会阻止我去。
  巷子的两边,尽是些大排挡、垃圾堆、蜂窝煤炉子和修鞋、修自行车的小摊子,车开了没多远,就因为巷子过于狭窄被迫停下了。我只好倒车,将切诺基停在一棵紧挨着别人家围墙的老槐树下,然后下车,和周建新拎着大袋小袋去找人。每看到一个面善的人我们就会满脸堆笑的走过去问他(她),知不知道有个叫林雅茹的住在哪里?问了不下20个人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我这才想起这里大都是租赁户,是外来人口,原住居民一般是很少跟他们来往的。周建新出主意说,姚哥,你还是跟人家形容一下林雅茹的长相吧,你说名字别人不一定知道,但说长相,她这样一个大美女,附近的人是肯定知道的,而且一定要问年轻人。
  我觉得周建新的主意不错,于是就近找了个正在打台球的小青年,他叼着烟的样子有点痞里痞气。我给他发了支烟,他给我们说了10个字,往后走,左拐,右拐,再左拐。然后这小青年就低下头继续聚精会神地打他的台球了。
  周建新有些担心那小太保似的青年在捉弄我们,但我觉得不会。往后走,左拐,右拐,再左拐,我们竟然回到了停切诺基的地方,那棵老槐树下。正好有个中年女人出来倒垃圾,我走过去问她林雅茹住在哪里,她抬起头打量着我们,只一照面,我就知道自己找对了人,这中年女人跟林雅茹真是长得太像了,我敢肯定十有八九是她老妈。
  “你们找她有什么事吗?”中年女人的脸上有些警惕的神色。
  “我们是她的朋友,听说她生病了,特地来看望她。”我很小心地说话,心想第一面得留给好印象,说不定这女人哪天真的成了我的岳母大人。
  “是学校的同事?”
  “是啊是啊!”
  “我是她妈妈。”中年女人的脸上有了笑容。
  “伯母您好!”我和周建新异口同声地说。
  “你们好!谢谢你们来看她,”中年女人微笑着说,“你们跟我进来吧,不过很不好意思,家里乱糟糟的,没怎么收拾。小雅她正躺在床上休息呢。”
林雅茹的家就在那堵长满荒草的围墙里面,那是一幢很旧的两层楼房,有些墙体都开了蚯蚓似的裂痕。林母介绍说,二楼是林雅茹的叔叔一家住的,她家则住楼下。进到屋子里,我发现里面光线很黯淡,不开灯,根本不能很清楚地看见东西,房屋很潮湿,墙壁和天花板连接的地方浸润着大块大块斑驳的水渍,像幅古怪的抽象画。屋子里没有什么摆设,连个象样的衣柜都没有,桌子和椅子上堆了不少衣服,一只生了锈的单缸洗衣机在轰隆隆地转着。我和周建新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里都有些淡淡的伤感。我想林雅茹不愿意我上她家,一定还有着不想让我看见她家如此寒酸的原因。
  不算厨房的话,一楼其实只有三个房,两个卧室,一个客厅,面积都很小,卧室里除了能摆一张床外,就摆不下什么体积大的家具了。
  我问林母:“伯父呢?”
  “他去一个中医那里看病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我们直接进了林雅茹的卧室,林母可能是怕我们说话不方便,知趣地去了客厅。林雅茹已被我们的声音惊醒,爬起来坐在了床头,很惊讶地看着我们。
  才分开三个星期不到,林雅茹就瘦了一圈,脸色更白了,看起来十分憔悴,我心里一阵酸涩。我这才知道,自己其实是很在乎她的。
  林雅茹欠了欠身子,笑了笑,说,怎么是你们,快请坐。
  听周建新说你病了,我就来看看,不过这地方还真不好找。说你的名字没人知道,说大美女一下子就问到了。我故作轻松地说。
  姚哥,你别说笑话了。林雅茹脸上泛起一股红晕,她转头问周建新,是王校长告诉你老爸的吧?
  周建新说,是啊,你怎么自己不告诉我们?姚哥天天在我面前念叨你的好,想来找你又不好意思,这不,今天一得知你病了,就硬拉着我来了。
  周建新这小子,竟然在林雅茹面前如此添油加醋、无中生有。但我并不生气,我想在适当的时候和周建新配合一下,耍点小伎俩也不错。我偷眼去看林雅茹的反应,她脸上果然有了些感动。很快,周建新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到门外和林雅茹她老妈聊了起来,这小子敦厚老实,最善于跟老一辈打交道。
  周建新一离开卧室,我就起身坐到了林雅茹的床头,我给她披上一件衣服,怕她凉着。她满含幽怨地看着我,没有说话,听任我将衣服披在她身上,裹紧。她的眼神看得我顿生万千怜爱。我把她拉到我怀里,搂着她的头说,小雅,过去的事我们都不提了,好好养病,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吗?她抽泣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她说,姚哥,你最近想我没?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你,梦见你不要我了。有一次我梦见我掉在江里,你看着我,看着江水一点一点地把我淹没,你也不肯下来救我,然后就转身走了。醒来后,我发现枕巾都哭湿了……
  我的眼睛也湿润起来,我把她搂得紧紧的,说,我天天想你,真的,天天都想!
走的时候,林雅茹不顾我和周建新的劝阻,一定要下床来送我们。过客厅的时候,她拉亮了电灯,黯淡的屋子一下子光明了起来。我看见墙壁上挂着不少放大了的照片,里面的人物穿着色彩斑斓的戏装,摆着很夸张的造型,很神气的样子。林雅茹对我说,这些都是她老爸老妈的剧照,她说他们都是剧团里的,以前还是台柱子,不过现在没有什么人看戏,他们都下岗了。林母留我们吃了晚饭再走,我们借口有事推辞了。
  出院子时,遇到一个面容苍老、有些驼背的老人,手上拎着一副中药,边走边不停地咳嗽。林雅茹说这是她老爸,我和周建新叫了声“伯父”。林雅茹简单地向老爸介绍了我们来看她的事情,林父见我们不肯留下吃饭,就很遗憾地说,这次真对不住,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下次你们来之前先打个电话,我和小雅她妈也好准备准备。说完,跟我道别,迈着蹒跚的步子走进去了。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我简直无法把他和剧照上那个风流倜傥、英姿勃发的演员联系起来。
  回去的路上,我和周建新都没怎么说话,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后来我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他说不用了,他已经约了一个丫头一起吃。
  我笑着说,你小子最近出息了,知道泡妞了,什么时候带过来给我看看。
  他叹了一口气说,再说吧,我们还谈得不久,她的态度忽冷忽热的,我有些搞不懂。
  我怂恿说那你赶紧把她给上了,免得到手的鸭子又飞了。
  周建新说,姚哥,我跟你不一样,我追女孩子,是先从精神上征服她,然后再从肉体上征服她,在没有赢得她的芳心之前,我是不会和她有那种事情的。
  我笑笑说,那就随你吧。
  把周建新送到市委大院,我就往回开。一路上我都在想,我以前是不是太在意林雅茹不是处女了?也许正是这种在意才说明我真的很爱她!大学期间,我也跟几个处女上过床,每跟她们之间的一个分手时我都会内疚不已,这种内疚折磨得我以后一看见她们就绕着走,感觉自己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行。其实,跟处女做爱并不舒服,缺乏经验和融洽的配合,每次还要我在事后去洗床单。后来我学精明了,发誓除了自己的老婆,再也不跟处女做爱。
  我和那么多女人做过剧烈的下半身运动,却对林雅茹如此苛求,这实在是有失公平。很多时候,下半身运动只是一种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和一个合适的人配合进行的有益身心健康的体育锻炼,与爱情和背叛并没有太多关系。我决定从此在林雅茹面前缄口不提“处女”一词。正想到这里时,一辆白色的富康车擦着我的车门超车而过,我有些恼火,盯着它的屁股看,加大油门,想也超它一把。富康车的屁股上挂着块泥浆斑斑的鄂S的牌照,鄂S是随州的车辆,一想到随州我就想起了一个女人,一个给我性启蒙的女人。我的车速顿时缓了下来,思绪如潮。
 我中考完的那个夏天,老爸老妈的单位组织去北京旅游,可以带一个家属,我不想去,老姐就去了。整幢阁楼里就只留下我和丁岚。丁岚是我的远房亲戚,一个从随州来的29岁的已婚女人,她跟我们家到底是什么辈分的亲戚,我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搞明白,反正要绕很多圈才能跟我们家扯上点关系。丁岚身高约摸一米六五,有着藕白一样滚圆丰韵的腰身、缎子似的光亮柔顺的长发,一双黑草莓般的眼睛看见任何人都是笑意盈盈。我记得她刚投奔我们家来时,邻居胡海山就向我老妈打听:“这个姑娘伢哪里的,蛮漂亮哦!”
  丁岚练过多年的舞蹈,所以臀部特别性感,微微地翘起,让男人欲念顿生。她还会抑扬顿挫地唱黄梅戏,高中毕业后原本是可以进部队当文艺兵的,名额却被一个领导的女儿抢了去。丁岚嫁的男人是一个死了妻子的复员军人,在随州的一个机械厂里做技术员,两人的年龄相差有十几岁。那年夏天,一直没有正式职业的丁岚托丈夫的战友在武汉公交公司找了份当临时售票员的工作,每天跟着车早出晚归,非常辛苦。为了省下租房子的钱,她就投奔到了我家,住在楼下一间原本放杂物的房里。轮到休息的时候,她也就帮我老妈做些家务活儿。嘴巴甜甜的,挺逗人喜爱。
  武汉的夏天是出了名的热,即使是夜晚,暑气也不会有多少消退,男男女女都要穿着短裤衩才能入睡,那时空调还很稀罕,大街上到处是光胳膊光腿躺在竹椅竹床上纳凉消暑的男女老少。丁岚每天要上夜班,回来后都是十一、二点钟了。她睡的房间上面就是我的卧室,卧室的木地板并不是很厚,因为年深日久,不少地方还开了细细的裂缝。
  有天晚上,热得实在睡不着,我索性躺在床上看武侠小说,一不小心,小说掉到了地上,我下床去捡时,突然发现从木地板的裂缝里可以看见楼下丁岚的房间,我有些好奇,想看看她在做什么,这一看把我惊呆了,她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扇扇子,在透过花格子窗户射进来的朦胧的月光中,她雪白的胴体仿佛是一尊美丽性感的维纳斯石膏像。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看见女人的裸体,以前虽然我也看过黄色录像,但那毕竟是在荧屏中,没有现在这样真实而具体。丁岚迷人的裸体和皎洁的月光渐渐地融为一片,让我突然感到了一种不可遏制的青春冲动。
  发现了这个秘密后,我以后总是趴在楼板的裂缝上对她进行偷窥。有时我看见她在房间里面换衣服,有时是在洗脚。一丝不挂睡觉的时候不是经常有,但很多时候她在房间里睡觉只戴着乳罩和只穿着三角裤。
  老爸老妈和老姐去北京旅游的那个星期,我开始嗅到空气中浮动着一丝危险和暧昧的气味,好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即将发生。但也许大家都认为我还只是个不谙男女之事的孩子,他们不知道我是如此早熟,所以放心大胆地把我和丁岚留在家里。
  那天深夜,没有一丝月光,丁岚照例回得很晚,我趴在地板上,透过一条被用刀子我凿宽的裂缝偷看她换衣服。突然,下面房间的灯熄灭了,陷入一片黑暗,我什么也看不见了。我很沮丧,但仍然趴在地板上没起来,在想着她是不是还会开灯。
  我正在胡思乱想时,卧室的门轻轻地被推开了,我那天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忘记了锁门。丁岚迅速拉动了吊在门框上的灯绳,整个屋子顿时亮如白昼。我一下子慌张起来,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心却在怦怦地狂跳着。
  丁岚的声音在我耳旁响起:“姚伟杰,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呵!”
  我装作什么都不懂地问她是什么意思。
  她说你还跟我装,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还不敢承认!
  我极力争辩说我什么都没做。
  丁岚冷笑着说那你趴在地板上做什么,说完她走过来,在我刚才趴着的地方蹲下去,她看见了一条有半个小指粗的裂缝。
  “你还敢狡辩!快说,偷看了多少次了,你要是不诚实的话,我就告诉你爸妈,还告诉所有人!”
  打打杀杀我都不怕,我就怕老爸老妈,怕这样的丑事传出去我在司门口的兄弟中再也无法堂堂正正地做人。听到丁岚的话里尚有回旋的余地,我的口气马上松软下来,我耷拉着脑袋说也就两、三次。事实上当然不止。
  看见我的态度放老实了,丁岚也温和地说:“你一定是黄色小说看多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下去会犯罪的!会成为强奸犯,要被枪毙的!答应姐姐,以后再不准这样了,否则我真的会揭发你!”
  我像得到特敕似地拼命点头。
  丁岚又问:“你为什么要偷看姐姐呢?”
  我犹豫了一下,嗫嚅着说,我只是想知道女人的身体是什么样子的。
  丁岚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说姚伟杰你真苕,女人的身体是什么样子你结婚后不就知道了么?!那时,“结婚”两个字眼对我来说完全是极其遥远而陌生的事情,我当即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丁岚又问:“你学了生理卫生课没有?”
  我点点头告诉她,我的这门课是抄了同学的试卷才及格的,而且书上也没写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
  丁岚不再吱声,用手指沉默地绞着衣角,却仍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仿佛若有所思。书桌上的老式雕花座钟开始“当当当”地报鸣,我在她的沉默中惶恐不安,生怕她一念之差还是决定向老爸老妈告状。但丁岚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我能够感觉到我和她的身体都同时触电似地颤抖了一下,她一向清脆的声音此刻也变得有些哆嗦起来,她问:“姚伟杰,你向姐姐保证,如果我现在让你知道女人身体的秘密,你在结婚以前再也不能对别的女人有非分的念头了。”我的呼吸蓦地急促起来,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吐不出字来,脑子里像火车驶过一样发出“哐当哐当”的噪音。丁
  丁岚拉着我的手,向我的床走去,并且轻声却有力地说:“来,到姐姐这里来!”
  我竟鬼使神差地起来,穿着一条短裤衩跟着她坐到了我的床上。我正不知所措时,丁岚又突然拉熄了电灯,世界再次陷入地狱般的黑暗。
  丁岚抓住我的手放到了她的衣服里面,我能够感觉到她每一寸肌肤的滚烫,最后,她将我的手停在了她的下腹,我触摸到了那片令我神往了许久的神秘花园,一股温热而粘稠的液体正从那里慢慢地流出,我的身体开始燃烧起来。丁岚也显得极其亢奋,她抱住我的腰,猛地将我的整个身子重重地压在她上面。在她的引导下,我终于完成了我生命中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然而,我和丁岚都没有遵循那天晚上的约定:一辈子两人就这一次!
  欲望如雨季汹涌奔突的洪水,一旦找到了倾泻的河床,任何闸门就都难以遏制。刚刚体味到性爱甜蜜的我和处于性饥渴状态的丁岚,在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那一个星期里疯狂地做爱,甚至到了无所顾忌的地步。那天丁岚休假,中午的时候,她正在厨房里炒四季豆,刚刚看完一本从甘勇那里借来的黄色手抄本的我,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需要,我于是走进厨房,贴近丁岚,撩开她的裙子从后面势不可挡地进入。丁岚反抗了几秒钟后也就停止了挣扎,也许是她很喜欢这种新奇的刺激,她甚至一直保持着炒菜的姿势任我胡来。
  就在兴奋不已的我刚刚要告诉她,自己快要到了的时候,我就听到邻居胡海山买酱油回来,踩在阁楼门口那块乾隆年间的断碑上发出的特别的脚步声,我“啊”的一声就射了出来。事后,我觉得丁岚炒的四季豆味道还很不错。
  我老爸老妈妈和老姐从北京旅游回来不久,丁岚就搬到别处去住了,我是放学回家后才得知这一消息的,她没跟我告别,就自己走了,让我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感觉非常失落,后来我只能靠自慰来缓解冲动。
  大学毕业后的一个春天,我去随州采访时,偶然在街头碰见了丁岚,她正和丈夫从超市出来,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头发明显没有经过梳理,穿着很不合身的衣服,脸色无光,肌肉松弛,完全是一副家庭主妇的懒散打扮,跟我当年迷上她的身体时简直判若两人。
  看见我,丁岚笑着问我找女朋友了没有。我那时其实还是光棍一条,但却脱口而出,说,找了。她又笑,那就好。
  有时我真的会怀疑,中考那年夏天,我跟那个已婚的29岁的随州女人发生的一切,是否只是一个青春冲动的梦呢?
病有时真是个好东西,让疏远的人变得亲密起来,让仇恨变成了关爱,让冷漠变成了温暖。我和林雅茹的关系也因为她的这次生病而恢复正常了。不仅如此,我们比以前更好了,她也大方了许多,在我面前不再那么拘谨和害羞,适当的时候,我可以用手在她身上攀登高峰。有几次,她还半推半就地跟我上了床。床上床下,我们表现得越来越融洽。
  快到五一长假的时候,我问林雅茹想不想去旅游,想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她说她从来没有去过武汉以外的地方,很想出去走走,但又担心老爸的病情会有反复,需要她的照顾。我说只有一个星期,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们可以24小时把手机开着,一旦有事情就马上赶回来。我还特意强调说,我们旅游几乎可以不花钱,我可以借口出去组稿,损公济私一回,路上所有开支都可以报销。林雅茹想了想,说,那我回去跟爸妈商量一下。
  林雅茹的老爸老妈答应了让她出去旅游,我想他们也许是考虑到亏欠女儿太多,让她出去散散心。不过林雅茹告诉我,她并没有跟他们说是和我去旅游,只是说有好几个女同事一起去。如果说是单独跟我,她爸妈一定不会答应的。
  临走前跟沈小眉见了一面,说自己要去四川出差了,要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就给我打电话,晚上要是撞鬼了也给我打,我立马就赶回来救她。沈小眉笑着说,你来得及吗?我说来不及就包一架波音767。沈小眉说,那还是来不及啊,等你赶回来,我早就被鬼吓死了。你们男人啊,就是会说这些不切实际的甜言蜜语。说是这样说,看得出来沈小眉还是很高兴的。
  女人啊,就是这个不争气的样子,明明知道男人为了取悦她,常常会说些美丽的谎言,她自己都不信,却偏偏就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但沈小眉好象有什么预感,说姚哥你不是瞒着我和什么美女去过五一吧?我说怎么可能啊,沈叔这个样子,我出去玩得安心吗?说出这句话出来,自己心里一阵发虚。沈小眉却感动得不行,说姚哥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就当真了,你好好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别乱吃东西,尤其是麻的辣的,你胃不太好,吃了会疼的。还有啊,听说那边的美女很多,你可不要胡来,染上什么病就麻烦了。
  我笑着说,你放心吧,我一定守身如玉地回来。
  沈小眉又问我,姚哥,那你为谁守身如玉呢?
  她的这句话把我问住了,是啊,我为谁守身如玉呢?为沈小眉,还是为我自己?或者为别的什么?见我迟迟回答不出,沈小眉叹了口气说,如果一个男人在外面肯为一个在家里等待他的女人守身如玉,那这个女人多幸福啊!我听出了沈小眉话里的弦外之音,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抬眼去看她,她也在躲闪着我的目光。最近,沈小眉经常在我面前说些这种有点暧昧色彩的话,让我越来越明显地感觉有些东西正在慢慢走近,有些东西又在渐行渐远。
 我和林雅茹去的地方叫雅安,在川西。我们从武汉先坐飞机到成都,林雅茹是第一次坐飞机,一路都很兴奋,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不时发出感叹。她指着舷窗外一朵不断变幻的白云欣喜地跟我说,那好象一根棒棒糖啊!接着,她又说,你看你看,姚哥,它现在又变成了玉米棒。我凑到舷窗口看了看,坏笑着说,哪像什么玉米棒啊,我觉得跟用过的安全套差不多。林雅茹的脸立即红了,她小声地在我耳边说,姚哥,这是在飞机上啊,你说话别这么随便好不好?我说好啊,那你先吻我一下,你不吻我又要随便说了。
  林雅茹的脸涨得通红,她看看身边没有坐其他旅客,于是说,那你把头低下来。
  直到我把头低到前排靠背的下面,她才飞速地在我脸上吻了一下。
  飞机遇到气流产生颠簸时,我以为林雅茹会害怕,因为我第一次坐飞机遇到气流时也有些紧张,但她脸上始终笑靥如花。我问林雅茹怎么一点不害怕,她用手指戳了戳我的额头,娇羞地说,姚哥,你好苕哟,有你陪着我,我怕什么呢?大不了同归于尽,我们还可以在另外一个空间继续相爱啊!听得我心里一阵潮湿,一把将她的肩膀揽过来,久久不愿松开。



jakees's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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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004/11/19 23:47:33
雅安是位于川西的一个地级市,以前西康省的省会,尽管我觉得跟县城差不多大小,但我很喜欢这里古老的街道和恬淡的生活气息,郊区还有个叫碧峰峡的国家级风景区,有一种世外桃源般的幽美。前不久,有个读者报料,提供了一个爱心题材,主人公就是雅安的,这次我正好借机来采访,顺便带林雅茹出来旅游。两年前,我也来过这里,是采访一个案子,并且因此认识了一个叫段海的自由撰稿人,因为臭味相投,我们成了铁哥们,经常在QQ上吹牛,谈得最多的不是写稿子,而是女人。我和林雅茹在成都坐汽车到雅安,可能是有点累了,她话不太多,一直在我肩膀上靠着打盹。我想起两年前,段海陪我去雅安下面一个叫槽鱼滩的地方,他带着他的老婆,我带着一个来雅安前就在QQ上勾搭好的女网友,她有些晕车,也是这样靠在我的肩膀上打盹,我好象得到了某种暗示,大胆地用手去揽她的腰,结果那天晚上,我们就在农家乐后面的黄果树下搞到了一起。醉生梦死时,我摸到了她小腹上那道蚯蚓似的伤疤,她这才尴尬地告诉我,她结婚了,还有个4岁的儿子,听得我一愣一愣。回武汉后,我们像约好了似的再也没有联系……忽然之间想到这些,我感到有些悲哀,这个世界上,有几个男人的肩膀只依靠过一个女人,又有几个女人的大腿只纠缠过一个男人?有谁可以保证自己永远不会为一个跟爱情无关的异性冲动,又有谁可以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失贞?侧头去看林雅茹,她睡得那么酣然,我甚至能看见她脑海中甜蜜的梦。我想,她真的会是最后一个依靠在我肩头的女人吗,我能保证我们相爱,但能保证我的下半身永不失贞吗?
  车到雅安已经黄昏,我把林雅茹从睡梦中叫醒。一下车,段海就带着他的老婆晓芸满脸笑容地迎上前来,看见我旁边站着林雅茹,他开口就说,你娃越整越不得了了哦,带了嫩个漂亮的家属嗦!晓芸也管我“姚哥姚哥”的叫得亲热。一阵寒暄后,段海在青衣江边的一家酒楼给我们接风。窗外江水幽幽,渔歌阵阵,远处的铁索桥上人来人往。酒过三巡,段海喝得有些兴奋,借着醉意,竟把端菜前来的服务员小姐的手,当成了他老婆的手摸来摸去,惹得人家一阵尖叫,晓芸狠狠地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他才罢手。晓芸正儿八经地对我们说,段海就是这样,一喝酒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不过他一向是瘾大胆子小的,顶多吃吃豆腐,打哈儿望个,还不敢在外面真的胡来,所以总的来说还算个好男人。听着晓芸“中肯”的评价,又想起前段时间段海在QQ上跟我炫耀说,怎样把一个洗脚房的小姐整得死去活来,口口声声连叫“还要”,我就想发笑。
  晚饭后,段海和晓芸极力邀请我们去他们家住,我说算了吧,就不麻烦你们小两口了,反正住宾馆可以报销。段海凑到我的耳边,打着酒嗝笑道,是怕我们听见你们叫床的声音了嗦?我学着四川话跟他打趣说,叫个锤子哟,我累了一整天了,估计今晚上要当一回柳下惠。段海又坏笑,你龟儿子莫丢了我们男人的脸哟,你硬是不行嗦?你不得行那我来帮你整嘛。我擂了他一拳,你娃还是整好自己的那一亩三分责任田吧,莫让别个的牛给犁求了。他笑,要得要得。
 我和林雅茹住的是雅安宾馆,就在青衣江边,细心去听,能听到江水冲击礁石的哗哗声,窗户外面就是一棵茂盛的黄果树,估计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我特意要了单间,里面只有一张宽大的席梦思床。我在前台订房的时候林雅茹站得老远,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生怕人家笑话我们是未婚同居。一进门,我就把林雅茹搂紧了,在她脸上乱啃。林雅茹气喘吁吁地推开我,说,姚哥你说话怎么不算数啊?我说我怎么不算数了?她说你以为我刚才没听见你跟那个朋友说的话啊,你说你今天晚上要做柳下惠的,怎么一转身就忘了呢?
  啊?我说了吗?有证据没有?我撒起赖来,死活不承认,手又开始不老实。
  林雅茹边抵抗边问,姚哥,你们说的一个词我不懂,锤子是什么意思啊?
  这丫头真是个锤子哟!我想我要是把林雅茹问的这个弱智问题跟段海那小子说,他不笑掉大牙才怪。我对林雅茹说,你想想,男人身上有什么器官跟锤子很相似?她说拳头,我摇头。她又说腿,我还是摇头。我说在膝盖以上腰部以下。
  林雅茹好象意会过来了,脸立即成了火烧云,她窘迫地说,姚哥,你们两个好下流啊!
  我终于脱掉了林雅茹的上衣,解开了她的乳罩,又褪下了她的裤子,可是她却趁我解自己的皮带时,闪身钻进了洗手间。她在里面得意地叫道,姚哥,我洗澡了,你先看会儿电视。我泄气地趴在床上,一边无聊地看着电视节目,一边把玩着还带着林雅茹体温的乳罩。我突然发现乳罩后面的扣子明显是用针线缝过的,缝得不是很专业,扣上去有些牵强,看来这扣子曾经脱落过。而且乳罩的带子上也有针线缝过的痕迹。我一下子就有些心疼,想起有天跟林雅茹出去,她的包包不小心掉在地上,一盒雪肤膏从包包里面滚了出来,她脸顿时一红,像见不得人似的赶紧捡起来,让我好生诧异。后来我问过沈小眉,才知道雪肤膏是上个世纪7、80年代女人用的化妆品,如今那种廉价货只有个别夜市摊子上才能找到了,基本上都是人老珠黄的下岗女工才用。我又想起有一次陪沈小眉去水果湖的时尚名都购物,她眼睛都没眨一下就买了一条价值500多元的真丝裤衩和一个2000多元的“蕾安娜”乳罩,看得我心惊肉跳,在回来的路上暗暗咒骂腐败的资本主义。我想我应该好好地疼疼林雅茹,看见洗手间里还在哗哗的水响,我一跃而起,打开门,冲到楼下,打了辆的士,对司机说,去你们这里最好的大商场!
  在友谊服装广场的内衣柜台前,我看中了一款800多元的乳罩,我对售货小姐说买两个,她问我什么型号的,我这才想起忘了问林雅茹是穿多大型号的。正懊恼时,我看见售货小姐的胸脯饱满,呼之欲出,身材也跟林雅茹差不多,我立即有了主意,眉开眼笑地说,小姐,你帮我参考一下,我那位就跟你的差不多大。那位售货小姐听了,脸“唰”的红了,但可能是不想错过这桩生意,她没说什么,还是从柜台里给我拿了两个大号的乳罩。
  回到宾馆房间时,林雅茹正为我的失踪焦急,我一出现,她立即嗔怪地说,姚哥,你去哪里了,都不告诉我!手机也不带,让我好担心!我把刚才买的乳罩放在她面前,说,小雅,你去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话我马上去换。林雅茹看见乳罩的牌子,写着价格的标签还没撕下来,她说,姚哥,你怎么买这么贵的?好奢侈啊!说着,她直直地看着我,眼圈就红了,让我心里又是微微的疼,我说你别舍不得,你现在是我姚伟杰的女朋友了,我不对你好我对谁好?林雅茹主动扑到我的怀里,说,姚哥,你会一辈子都对我这么好么?我说当然。她声音有点哽咽地说,姚哥,我现在好幸福!
  我低下头去寻找林雅茹的耳垂,那是她最敏感的地方,很快,她就在我的进攻下软成一团。狂潮退尽的时候,林雅茹把头枕在我赤裸的胸膛上,这个时候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了,我拿起来一看,是沈小眉发来的,她说:姚哥,你应该早就到了吧,怎么也不报个平安?打你电话也不接。你在外面还好吧,记得每天好好照顾自己,记得别吃辣椒。
  我这才看见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沈小眉打来的,而我竟然一点都没听见。我给她回了条短信,说我已经平安到达了,谢谢她的关心,要她也自己好好照顾自己。5秒钟不到,沈小眉又发来短信,说:姚哥,你平安就好,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回信说,我正在外面的茶楼采访一个主人公,没时间闲聊,晚安。说完就关掉了手机。
早晨起来正在洗脸,段海打来电话,说你娃还没虚脱吧?我说还好还好,如果你家那一亩三分责任田还需要耕耘,我可以代劳。段海骂了声龟儿子,然后很抱歉地跟我说,姚哥,今天我不能陪你了,我把一个小妹的肚子给整大了,她昨天晚上哭哭啼啼地打电话来问我怎么办,我今天要带她到乡下去打胎。你知道,雅安这鸟屎大的地方,我可不敢在这里进行革命活动,要是被我老婆知道就死定了。我说你娃怎么这么不小心啊,高兴的时候戴个安全套不就没事了?他说我一时性起,哪顾得那么多啊,再说戴那玩意就像隔靴搔痒,太不爽了。我说那你现在就爽了?段海没回答,只是叹气。我笑道,你去忙吧,反正我雅安又不是第一次来,还不会迷路,我今天带林雅茹去碧峰峡,你也不用当我们的电灯泡了。段海说,那就对不住了姚哥。我又提醒他,那个爱心题材我就不去采访了,你什么时候帮我做一下,让我回去好交差。段海信誓旦旦地保证,没问题,你回武汉后的三天内,我就将稿子传给你。
  早饭后,我跟林雅茹坐上了一辆去碧峰峡的中巴,可能是因为太早,游客还不多,里面虽然塞满了人,但一看打扮就知道乘客中绝大部分都是去走亲访友的村民,连座位底下也塞满了鸡鸭等各种家禽,整个车厢里充满了难闻的气味。我让林雅茹坐到靠窗的位置,打开窗户,让她多透透气。
  一听发动机的轰鸣声,我就知道这辆中巴车快报废了,行驶起来整个车身都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声,简直要把人的骨架给摇散了。我去过一次碧峰峡,知道路途很险,因此不由有些担心,坐车丝毫不敢打瞌睡。林雅茹欣赏着沿途美丽的山川风光,精神看起来很抖擞。在快到碧峰峡的时候,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前面山坡上突然掉下一块飞石,中巴车为了紧急避让,不料失控向右边的山崖撞去,车厢里顿时响起一片尖叫。我和林雅茹正坐在右边的座位,她靠着窗,眼看着车身猛地撞向山崖,我赶紧抱住她,把她的整个身躯压在我的腿上,因为惯性,我的头狠狠地撞到了车窗,一声巨响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直到第二天下午,我才从昏迷中醒过来,睁眼一看,到处都是白色,原来我躺在医院里。林雅茹、段海和晓芸看见我醒了,都围上前来嘘寒问暖,问我感觉怎样了,我这才记得自己遭遇了一次车祸。林雅茹摸着我缠满绷带的脑袋,眼里泪花闪烁,她只叫了声姚哥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晓芸把她拽到一边,好生安慰着她。幸运的是,这次车祸中,因为我把她及时抱在怀里,林雅茹躲过了一次可怕的撞击,竟然毫发未伤,但我却撞成了轻度脑震荡。段海也满怀歉意地说,姚哥,都是我照顾不周,我要是自己开车送你们去,就不会出这种状况了,我真是该死!我忍着头疼安慰他,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不能怪谁,可能是命中注定的吧。段海又笑着说,姚哥,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娃以后看来一定会财源广进、艳遇多多了。
  这次车祸共导致两人死亡,12人受伤,其中5人重伤,我的伤势还算是比较轻的,至少身上没有缺零部件,医生说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这两天段海和他老婆时不时过来看我,陪我聊天,晓芸煲的雅鱼汤味道实在是不错。林雅茹也一直陪着我,白天她给我读报纸上的新闻;将苹果削成小块,用牙签串着喂给我吃;给我讲她小时候的趣事……晚上她就睡在病房里陪护,只要我身子稍微翻动,她就会很警醒地起来问我需要什么,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后来护士小姐偷偷告诉我,每次我睡着后,林雅茹都要到走廊外面哭一阵。她跟护士小姐说,我的命是他救的,这辈子我都欠他的人情,我一定要好好地爱他!
  我听得心里一阵酸涩,等林雅茹进来后,我握住她的手,动情地说,苕丫头,以后不准再哭了,你看你的眼睛都肿成水蜜桃了,好难看哟。这哪像我姚伟杰的女朋友啊。林雅茹低下头,把脸贴在我的脸上说,姚哥,我不管,我难看好还是不难看好,这辈子你都得要我!说完,我又感觉她的肩膀在一抽一抽的,有冰凉的液体滴在我的耳根上。
三天后,经医生检查,我可以出院了。段海特地买了一万响鞭炮,说是为了给我驱除晦气,他和晓芸站在雅安人民医院大门口,看见林雅茹挽着我的胳膊走出来时,立即点燃了长蛇一样的鞭炮。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惹得附近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我走过去,和段海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庆祝自己劫后重生。鞭炮的硝烟散尽后,我突然愣住了,我发现一个无比熟悉的女孩就站在几米开外的梧桐树下,她穿着荷绿色的连衣裙,背着一个双肩的大旅行包,神情疲惫,眼睛直直地望着我这边。最初的瞬间,我以为我受过震荡的脑袋出了问题,产生了幻觉,但当我看见林雅茹放下了挽着我胳膊的手臂,也愣在那里时,当我看见段海和晓芸惊讶地望着那个女孩径直走向我时,我才肯定这不是梦幻。是沈小眉,真的是沈小眉!可能是意识到林雅茹在旁边,她没有亲热地挽着我,而是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盯着我,一脸忧戚地问,姚哥,这几天你真的是在医院里?
  我想起来了,这两三天我都没跟沈小眉联系,来四川前我说过每天都要跟她保持联系的,结果因为这次车祸,我的手机掉在出事现场找不到了,我也就没有想到要跟她打电话和发短信,事实上这几天我总跟林雅茹腻在一起,又在养伤,根本没想起过沈小眉。我摸了摸头上的伤口,笑着对她说,出了点小麻烦,不过现在好了,出院了。接着我又问,小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沈小眉告诉我,这几天打我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她就有种不详的预感。正巧在我出事后的第二天,她在新浪网上看到了雅安有辆去碧峰峡风景区的中巴车发生车祸的新闻,因为我跟她提了很多次碧峰峡,说那里怎么怎么漂亮,还说这次要再去看看,她就担心我也在那辆中巴上。又等了一天,还是没有我的消息后,她就买了张飞往成都的飞机票,偏偏那趟飞机严重晚点,足足晚了七、八个小时,所以她等到今天才到雅安。一到雅安后,沈小眉就到交通管理部门打听那次车祸的消息,得知受伤的人都住在人民医院,于是立刻赶了过来。看着不远千里来找我的风尘仆仆的沈小眉,我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姚哥,你低下头,让我看看。”沈小眉哽咽着说。
  我低下头,沈小眉摸着我头上的伤疤,心疼得泪水啪嗒啪嗒地掉在我脑袋上,她再也不顾身边还有林雅茹等人,搂着我边哭边埋怨说,姚哥,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自己吗,怎么弄成这样?你出事了也不告诉我一声,你不知道我在家里都快急疯了!
  我想推开沈小眉,却又不忍心,我看看林雅茹,害怕她会生气。正在我尴尬时,晓芸很善解人意地走过来,把沈小眉从我身边拉开,说,姚哥刚刚出院,还没恢复元气,你这样子很不利于他的伤口愈合。医生说他的情绪不能太激动,否则容易留下后遗症的。沈小眉听了晓芸的话,知道她是我的朋友,这才站到一边悄悄地抹眼泪。
  段海趁机凑到我耳边笑嘻嘻地小声说,姚哥,还真应验了那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看艳遇这么快就来了。我哭笑不得地说,你龟儿子胡说什么,她是我妹妹!段海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问,你娃什么时候说过你还有个妹妹?她怎么看怎么不像你,你把我当锤子耍嗦?我一下子跟他解释不清楚,只好任由他去猜测。我现在脑袋里一片混沌,我在想我该怎么收拾眼前的局面,怎么跟林雅茹解释我跟沈小眉之间其实没什么,怎么跟沈小眉解释我为什么不顾她老爸还在昏迷,骗她说是一个人出差的。
这天下午,在段海和晓芸的招待下,我、林雅茹和沈小眉三个人游览了市区的一些风景,彼此各怀心思,但还相安无事。吃过晚饭后,大家又在青衣江边的啤酒屋里闲聊了一会,我找了个机会,跟段海悄悄说了我和这两个女孩的复杂关系。他羡慕得要死,说你娃真是艳福不浅啊,这两个女娃儿都是美女哈!我哭丧着脸说,兄弟,莫说笑了,什么艳福不艳福的,我[脏话,已过滤]都快愁死了!
  当天晚上的住宿就成了难题,如果我突然不跟林雅茹住在一起了吧,她肯定会认为我是因为沈小眉来了,想在小眉面前表示我和她的清白无染而故意疏远她,这样,我和沈小眉的关系就更说不清楚了;如果我跟林雅茹住在一起吧,沈小眉会怎么看?最近我明显地觉察出她对我的好感和依恋,她不远千里赶到雅安来看我就是明证。沈叔现在还在重度昏迷,生死未卜,况且沈小眉看到我在雅安和林雅茹在一起就已经够伤心了,我能在这个非常时期再往她的伤口上撒一把盐吗?让林雅茹和沈小眉共睡一个房间,我在另外开一个房间吧,好象也不妥,她们两人水火不容,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段海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思,趁那三个女人在聊天,他涎着脸小声对我说,姚哥,你今晚干脆左拥右抱,把两个女娃儿带了睡一起,也享享齐人之福。我骂道,你[脏话,已过滤]少出馊主意。
  从啤酒屋出来,月明星稀,我正不知道如何安排住宿时,沈小眉主动跟我说,姚哥,你今晚和女朋友一起住吧,我另外开个房间,不影响你们浪漫了。沈小眉说这话时脸上异常平静,甚至还带着笑容,让我暗暗吃惊。我嗫嚅着说,小眉,那你一个人睡怕不怕?她笑道,怕什么,宾馆不是有保安吗?姚哥,你就放心好了。说完,她一个人哼着歌走到前面,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显得特别的孤苦伶仃。
  这天晚上,沈小眉住在我们隔壁,我和林雅茹相拥着躺在床上,我不再像那天晚上一样去调戏她,说话的声音也很小,很多时候我就仰面八叉地躺在那里望着天花板上的烟雾感应灯一明一灭。林雅茹坐在我身边,抱着膝盖没说话,好象在等着我向她解释什么,我也沉默着,似乎在等着她向我问什么。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个时候,世界迷离,一些画面清晰起来,一些画面又模糊起来,我听见楼下夜总会里传来笙歌阵阵,我听见沉沉的暗夜里好象有谁在哭。我终于忍不住了,对林雅茹说起我跟沈小眉的那些陈年往事,口口声声说我一直把小眉当成我妹妹,并没有非份之想。林雅茹叹了口气说,姚哥,我并没有怪你,我是怕沈小眉,她明摆着是爱上了你,她老爸现在又是这样的状况,我怕你心肠软,跟她牵扯出一些不该牵扯出的事情出来。心肠软有时是好事,但有时也是坏事,好的时候可以叫做温柔体贴,坏的时候可以说是优柔寡断,你有些个人英雄主义,你想保护那些弱小的人,尤其是跟你有感情的女人,这也许最后会成为你的致命伤。
  我茫然地躺着,不发一言,目光沉静,内心汹涌,我看见沈叔在葡萄架下和我喝酒,指点江山,忧患天下;我看见沈小眉背着硕大的双肩旅行包站在梧桐树下神情憔悴,一脸忧伤。我还看见林雅茹躲在暗黑的屋子里往脸上涂抹那种最廉价的雪肤膏,看见那只缝了密密针脚的乳罩。一些欢笑已成昨夜星辰,一滴泪还挂在今天的眼角上,我鼻子酸涩,胸口沉闷,哀愁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猛然翻身把林雅茹压在下面,我用嘴堵住她的惊慌和呻吟,几近疯狂,似乎要宣泄无处疏导的千年狂潮……
  风平浪静后,林雅茹躺在一旁喘息,嗔怪地说,姚哥,你发什么神经,刚才简直疯了啊你!我坐起来,没有答话,点燃一支烟,闷闷地抽到一半时,我用力把烟头摁灭,边穿衣服边对林雅茹说,我出去走走,一会就回来。她说你去吧,要不要再披件厚点的衣服,当心晚上着凉。我说不用了。
沿着宾馆外面古老的麻石台阶下到青衣江边,江水清凉,月光幽幽,黄果树的暗影里有谁在蹲守,低低的哭泣声漫过江面。哦,是沈小眉!她不知道何时来到这里,一个人坐在一块黑黝黝的大礁石上哭泣。我的出现吓了她一大跳,看清是我后,她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眼泪,说,姚哥,你也睡不着,出来看风景啊?我没有答话,我走过去,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心疼地说,小眉,你真苕,这么远跑来雅安干什么?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外面跑,很危险呢!她仰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我,姚哥,我是担心你啊,我不想再失去你!我来之前就想好了,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就再也不回去了,你在哪里出的事我就在哪里……我知道沈小眉要说什么,我用手堵住她的嘴,不准她将那几个字再说下去,心却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样难受。
  可是,沈小眉用力把我的手扳开,她说,姚哥,我可以不再说那些跟死亡有关的话,但我还是要把自己现在的真实想法告诉你,我恨我自己说得太晚。一直以来,你都是我的偶像,小时候是,少女时代是,现在也是!我爱你,是那种从小到大一起成长的骨肉相连的爱,但我知道你只是把我当你的妹妹,你不爱我,可是,这又有什么要紧呢,爱一个人是不一定需要回报的,单相思也是很幸福的!很多时候我真的好想告诉你,我爱你,但是我怕说,我怕我一说出来你就会逃避我,那我连你的影子都要失去了,所以我一直把那句话压抑在心里不敢说。我曾经也幻想我和你还有机会,一辈子在一起的机会,我想你要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女孩子的话也许会选择我,但是我现在发现我自己真的失去了你,不是从肉体上,而是从灵魂上,你爱上了林雅茹,其实我早就有预感,你和她会有点什么,因为她的美丽实在是太眩目了,我知道你很难抵抗,我甚至预感到你这次就是和她一起出来的。我不顾一切地来雅安,一是担心你的安全,二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知道真相后,我的心就死了,我感觉世界就塌了下来,我被埋在废墟堆里,成了个被抛弃的人,没有谁来理我……
  沈小眉抽泣着,说不下去了,待情绪稍微稳定后,她又说,姚哥,我现在好冷啊,你把我抱紧点,好么?
  我紧紧地搂着沈小眉,她像一只受伤的小猫蜷缩在我的怀里,久久地发抖。
我和林雅茹原计划是从雅安回来,再到成都玩上一两天,她说她很喜欢看川剧中的变脸,成都一些老字号的茶楼还有艺人表演这种绝活,但因为沈小眉的意外介入,大家都没有了心思。出院的次日,我坚持要回武汉,段海留不住,只好开车把我们送到双流机场,因为段海开的是奥拓,车子小,他老婆没有到机场送我们,在雅安分别时,她跟林雅茹和沈小眉都拥抱了一下,还掉了都眼泪,亲得像姐妹似的。一路上,我、林雅茹和沈小眉三个都很少说话,偶尔开口,也是说沿途的风景如何如何。沈小眉似乎刻意跟我和林雅茹保持距离,本来我们买的是连座的机票,但在飞机上沈小眉却坐到了我们后面,她说后面宽敞,方便睡觉。搞得我和林雅茹坐在前面,总感觉有双眼睛在背后监视着,很不自在。
  飞机在正午时分抵达武汉天河机场,我要林雅茹在家好好休息,她点点头,在琴台下了民航大巴,再转了公交车回去。我和沈小眉直接坐民航大巴到了阅马场。一路上,我们多数时候还是沉默,我发现我们之间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自如地相处,很多东西好象在一夜之间就改变了。我送她到沈家花园,她问我进不进去坐坐,我说不了,改天再陪她一起去医院看她老爸。沈小眉也没坚持,就那么打开铁门进去了,头也没回,我一直等到她上了楼看不见了才离开。看着她背着那个双肩旅行包吃力地上楼,我突然觉得她的背影在偌大的沈家花园里是显得如此娇弱,老妈走了,老爸倒下了,弟弟妹妹还那么小,她娇弱的身子骨能撑起这座曾经显赫一时的沈家花园吗?
  从沈家花园到我住在司门口的那幢阁楼,走路也就20多分钟。刚一进去,朵朵就迎上前来眉开眼笑地叫道,姚哥,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等得好心痛哦!我摆摆手说,罢罢罢,你别说那么肉麻,我听得都起鸡皮疙瘩了。朵朵嘟着嘴说,姚哥,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不心痛我我知道,但人家说等你等得心痛是事实哦。我还真不习惯你不在楼上住的日子。我边上楼边回头笑着说,得了吧,你还不是会跟每个男人说我心痛你、我想你。话说出口,我又后悔了,我已经成了习惯,总是忍不住鄙视小姐,想刺刺她。但朵朵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也没太介意,她跟上楼来,帮我烧开水,将我换下的脏衣服扔到洗衣机里去洗,还帮我擦拭积淀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桌椅上的灰尘。我吃惊地看着她,问道,朵朵,你怎么了,是不是从良了,像变了个人似的?朵朵递给我一杯芳香浓郁的桂花茶,用脸上少有的正经神情跟我说,姚哥,我找男朋友了,他在深圳开了一家广告公司,他很喜欢我,也很宽容我的过去,他要我去他的公司里做秘书,过两天我就要过去了,所以我一直等着你回来……
  我很意外,但看朵朵的样子不像是跟我耍笑,我于是说,那恭喜你了,以后发财了别忘了我。朵朵的眼圈有点儿红,她说,姚哥,我不会忘记你了,你是个好人,当初要是你不收留我,我想我朵朵说不定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笑着说,你看我哪里好了?朵朵说,你是心好!姚哥,你以后记住我跟你说的这句话,心太好了并不好,现在很多女人其实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单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们很会找男人的弱点,而这就是你的弱点。姚哥,你的心要变得硬一点,否则你会吃女人的亏的!我“哦”了一声,又想到了在雅安宾馆时,林雅茹跟我说的那番话,心就复杂起来。
朵朵要去深圳了,晚上7点多的火车,她随身只带了个小包包,还有那把小提琴,我说你的行李呢,她说都不要了,要开始新生活了,还要那些旧东西干什么?我问,你是不是把东西都丢在我家里了?她说没有,都送给别的姐妹了,本来是想送给你的,但怕你嫌脏。说得我有些尴尬,觉得自己以前对她实在是太过分了点。本来我说好,等林雅茹下班后,我们俩一起去送朵朵的,但朵朵坚持不让我们俩一起去送,她说,姚哥,要送就你一个人去送,我不想别人送我,好吗?我看见她眼里充满期待,于是点了点头,我给林雅茹打电话说,朵朵临时改车次了,提前走,不用去送了,你下班后自己先回去。
  我要开着那俩切诺基送朵朵去武昌火车站,她不答应,她说,姚哥,你陪我走走好不好?我不想坐车。我说,朵朵,从司门口走到武昌火车站得一个小时啊,你是不是要把我累死?她说,姚哥,这辈子你也许就陪我走这一个小时,你连这个小小的要求也不肯答应我么?好歹我们也同居一场。我说谁跟你同居了?朵朵说,姚哥,跟你开玩笑的,你别紧张,你怎么会跟我这样脏的女孩同居呢?她这样说,我的心又软了下来。我想我是该给朵朵送点什么,一路走走也好,看看有什么东西买的。于是我说,那就听你的,走着去吧。朵朵立即兴高采烈起来。
  下午5点多钟我们就出发了,太阳还很晒,我们大多数时候走在梧桐树的阴影里,看见精品屋和时装店我就怂恿她进去,问她喜欢什么,但每次她都不耐烦,说,姚哥,我又不买东西,看什么看啊,买了还会增加我路上的负担。最后,我只好说,你不买我买,我要送件礼物给你!朵朵好象不相信似的,她问我,姚哥,你刚才说什么?我说我要买件礼物送给你。朵朵的眼圈就红了,她问,姚哥,你真的没有看不起我啊?我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说,苕丫头,别再问这些傻不拉叽的问题,我要是看不起你那还陪你走路啊!
  但一路上朵朵就是阻止我给她买东西,她说,火车站前面有家精品屋,都是韩国货,我喜欢那里的东西,你真的要送我礼物,就去那里买吧。然而,等我们走到火车站时,我四处张望,根本就没发现什么精品屋,回头看见朵朵在吃吃地笑,我这才发现被她骗了。我不满地说,你怎么能这样?朵朵摇着我的手臂,有些撒娇地说,姚哥,我还不是舍不得你花钱嘛!
  我只好在火车站前面的广场上给朵朵买了些水果。在候车室里没坐多久,朵朵要乘坐的火车就进站了,我把她送到月台上。已经响过开车铃了,她还不肯上车,要跟我说话,都是些保重之类的话,好象要送的人不是她,而是我。我催她,她突然红着脸,用很细的声音对我说,姚哥,你能吻我一下吗?就一下!求求你了!看见列车员已经在不耐烦地催促落在月台上的乘客,我只好把朵朵揽到身前,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她这才跑开了,但临上车前,她又回头对我说,姚哥,谢谢你陪我走了那么远,我希望你早点找到一位能陪你一辈子走下去的女孩!
  汽笛长鸣,火车缓缓启动了,我看见朵朵一只手抹着眼泪,一只手还隔着车窗拼命向我挥手。一些伤感在心中悄悄聚集,像渐渐凝重的武汉夜色,一些人悄悄走来,一些人又渐渐远去,一些人在哭着告别,一些人在笑着相会。暮色苍茫中,我想起多年前在某本杂志上看到的一首诗:
  你的忧郁的眼里总是含着泪
  你的身边总要有一个人来陪
  我说你拒绝承诺也不再相信谁
  你说我只珍惜初开的花蕊
  我总是看见你在寂寞的夜里长醉
  美丽的长发下有着令人心碎的妩媚
  是否我也属于你放纵的那一会儿
  你的情人永远是酒和咖啡
林雅茹学校里的食堂伙食不好,我每天中午都开车去陪她在外面吃饭,但她觉得天天在外面吃太奢侈,每次都只点很便宜的菜,恨不得只吃盒饭。有一次她说了很久想吃酸菜鱼,我们走进一家还比较气派的餐馆,服务员问我们吃什么菜,我看都没看菜谱就说酸菜鱼,细心的林雅茹看了菜谱后,却小声地跟我说,姚哥,这里的酸菜鱼要38块钱一份,我们还是换个小的餐馆吧?服务员还是听见了林雅茹的话,正准备写菜单的手就停住了,看我的眼神有些鄙夷,意思是连酸菜鱼都吃不起也敢上这里来泡妞。我被看得心头火起,我冲服务员凶道,你[脏话,已过滤]耳朵有没有问题,怎么当跑腿的?我说要酸菜鱼你没听见啊?!再给我来份蛇煲乳鸽汤、两只清蒸甲鱼……那顿饭吃了我300多元钱,结帐的时候林雅茹的表情有些心疼,走出餐馆后我对她说,你生活有点质量好不好,挣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就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林雅茹知道刚才伤了我的面子,她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跟在我后面,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以后再跟我去哪里吃饭,她再也不敢当着服务员的面说太贵。
  我跟林雅茹的感情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发展着,做爱成了家常便饭,只是她还不肯跟我同居,她说她老爸老妈是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在结婚前和男朋友住在一起的,说那样的女孩,都是不正经的女孩。我听了直想笑,现在至少有80%的青年男女在结婚前就不再是处男处女,要像她老爸老妈那么想,那这些人都不正经了,我们还不如干脆叫不正经的一代,或者叫失贞的一代。但想归这么想,我却不勉强,在走入围城之前,能够在司门口的那幢小阁楼里多享受一下个人世界也很不错,毕竟结婚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无期徒刑,我没必要急着在结婚前也把自己束缚在两人的小天地里。以后的“牢狱”生活还长着呢,趁还是自由身的时候,多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再到同济医院探视沈叔的时候,我就不再是只和沈小眉一起去,而是带了林雅茹一块去。从雅安回来后,我突然发现沈小眉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在我面前撒娇撒赖睡懒觉口无遮拦的黄毛丫头了,她好象一下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和主意,我们说话不再那么随便,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甚至有些客气,这种客气让在她面前随便惯了我感觉很别扭,为了避免这种尴尬,我去看沈叔时就特意带上林雅茹,三个人闲聊总会自在些,这同时也让林雅茹消除对我和沈小眉之间关系的一些误会。
朵朵去深圳后,阁楼的一楼就空了,我也懒得再贴招租启事,每天一个人住在那里。有一次朵朵给我打来长途,说她现在过得挺好,还说男朋友对她很不错,刚给她买了一辆POLO。我说恭喜你啊,比我的切诺基强多了。朵朵问我有没有想过她,我说有啊,前两天还想起你了,想起你的时候我还自慰了一次。朵朵嗔怒道,姚哥你说话正经点好不好。其实我说的一点没错,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看小说,突然听见楼下浴室里有水流的声音,恍惚中,好象还听见朵朵在叫我给她送浴巾。我想朵朵是不是突然回来了,因为后来我发现她忘记把一楼的房门钥匙还给我了。我走下楼去,浴室的门半掩着,我推开一看,里面空无一人,原来是水龙头不知怎么漏水了。我站在那里,看见浴室后面的门上还挂着一条朵朵忘了带走的红裤衩,想起她生日那天勾引我的情景,想起她在热气腾腾的浴室里雪白的胴体,我就浑身火热,很下流地对着那条红裤衩自慰了一次。
  和林雅茹的关系平稳发展后,我就再没有和别的女人发生过关系,QQ也很少上了,偶尔上去,也是隐身跟作者谈点选题什么的正事,不再跟那些女网友打情骂俏。但有一天黄昏,一个女网友找上门来,差点把我吓了一大跳,我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播下了革命种子,人家来跟我商量是把种子扼杀在摇篮里呢,还是让它长成参天大树。来找我的女网友叫“水晶项链”,跟我有一夜情的那个,她一开口我就放下心来,她笑嘻嘻地说,我下午在司门口买衣服,路过你住的地方,就来看你在不在,你好久都没在QQ上露面了哦!“水晶项链”的手上提着好几个购物袋,看来收获不小。为了给自己压惊,我主动请她到对面的蒙娜莉莎茶楼吃饭,她高兴地答应了。
  我们边吃边聊,我问她爱情进展得如何,她说比以前强多了,但还是有些阻力。我说那赶紧努力啊,她说她准备和男朋友瞒着他老爸老妈去领取结婚证,造成事实后可能就会好多了。我说你就这样把你的一生押在一个你不爱的男人身上吗?“水晶项链”苦笑着说,谁说不行?人生就是一场赌博,对女人来说尤其如此,赌赢了一辈子风风光光,赌输了就自认倒霉,我相信我的眼力,我觉得胜算很大。他虽然不是我爱的人,但一定能给我幸福。其实,我一直很怀疑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真正的爱情,结了婚以后两个人天天厮守在一起还会有激情吗?爱说穿了就是神秘和陌生,一旦这种神秘感和陌生感消失了,就只剩下了淡淡的亲情。爱的归宿都是厌倦和死亡,每个人都是一样的,都逃不脱这种悲哀的宿命,所以我想通了,女人只要能找到一个能给自己幸福的人就满足了,有爱无爱都无所谓。
  可是,难道物质财富和名望地位就能给你幸福么?我觉得“水晶项链”的观点有些偏激。
  我认为是的,因为这就是个物质的世界。“水晶项链”斩钉截铁地说。
  我不想与她争辩,我没有干涉别人生活方式的习惯,我不认同她,但我尊重她。
  晚饭后,我问“水晶项链”去不去我家里坐坐,只对视了一眼,我们就知道彼此需要什么。我很奇怪自己怎么和她有这种默契。
  她比我那天晚上看到的更漂亮,睫毛很长,眼睛幽蓝,像卡通画里面的人物,皮肤虽然不是很白,但有种健康的光泽。两个小时后,“水晶项链”躺在我的臂弯里喘息着对我说,你有没有把我当成坏女人?我坦诚地说,没有,我们都只是无法抗拒身体的吸引而已。她说,是的,生命中有很多东西都是我们无法抗拒的,我不想违背自己的意志,当我想要某些东西的时候,我就会不顾一切地去争取。“水晶项链”跟以往我接触的女人都很不一样,她很清楚明白自己需要什么,放弃什么,做事坚决果断,在床上也一样,她毫无羞耻地尖叫,变换着各种姿势满足自己的欲望。休息了一会,很快,她又像蛇一样攀爬上来,坐在我身上,那种轻轻压下来的、湿润的紧握的感觉,让我好象回到了一个梦幻般的生命通道。
  那夜,她没有回去,她笑着说自己已经虚弱得走不动路了,那是我第一次留女网友在家里过夜。半夜醒来时,我发现身边没了女人温热的肉体,我看见她站在阳台上,站在渐渐沉寂的武汉的夜空里,抽泣。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流泪,我听见红色的绸缎在黑暗的深处发出撕裂的脆响,我听见屋檐上有猫的爪子在孤独地行走。我没有叫她进来,我枕着胳膊看着天花板上的暗影发呆,什么时候又沉沉睡去我一点都不知道。
  早晨醒来时,发现“水晶项链”又躺在我的身边。起床后,我带她去户部巷过早,吃完后,她坚持不让我开车送她,自己打车走了,临走时,她突然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姚伟杰,你呢?郑婕!她笑了笑,就关上了车门。
傍晚和林雅茹在水果湖的“木伢子”吃香锅鱼时,周建新打来电话,他问我在干什么,当时正好一根鱼刺嵌在我的牙缝里,我说话有些漏气,我把跟“小雅”吃饭说成了跟“小杨”吃饭。他说是哪个丫头又不幸落入了你的魔掌?我说就是那个啊。他说是哪个啊?我说就那个,吉庆街抗日的那个!他说你怎么口齿不清,把“小雅”说成了“小杨”,我还以为你又勾搭上别的良家妇女了。我说谁要你[脏话,已过滤]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我正被鱼刺卡得难受呢!周建新问我晚饭后去不去喝酒,我听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就知道他心情不好。这小子,从我认识他以来,他就只主动请我喝过两次酒,一次是被我窥破了他躲在寝室里看黄色影碟的秘密,为了让我守口如瓶,他请我下了一个星期的馆子,自然少不了喝酒。还有一次就是他奶奶去世,他把我叫去喝酒,边喝边唠叨奶奶在世时对他的好,最后竟抱头痛哭起来。我估计这次也不例外,他一定是心里郁闷才叫我去陪他借酒浇愁。
  那晚我已经答应了陪林雅茹去看一部刚上映的美国惊险大片,我跟周建新说,兄弟,不好意思,佳人有约在先啊,我们改天喝吧。但周建新坚持说,姚哥,今晚你无论如何也要出来陪我喝个痛快,要不我都快爆炸了。我问,有这么严重?他说,是啊,就差一根导火索了。周建新这小子倒是没耍过我,看来他确实有苦水要倒。我把情况的严重度跟林雅茹说了,她很大度地说,反正那部电影明天还要上映的,晚一天去看也不要紧,你去陪你的朋友吧,我不介意。我在电话里跟周建新说,我刚得到上级批准,可以出来陪你喝酒,你说个地方吧,我来找你。他说,到滨江公园对面的“老船长”酒吧,我现在就去,你早点过来。
  把林雅茹送回家,我就开车来到“老船长”酒吧,沿吧台搜索了一圈,穿过喧闹狂欢的人群,我才发现周建新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喝闷酒。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问,怎么了?失恋了还是被有妇之夫捉奸在床?周建新跟我斟满一杯酒,说,姚哥,你别笑话我了!我说到底出什么事了,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周建新问我要了一支烟,有些笨拙地点燃,很快就被呛得直咳嗽,他以前并不抽烟的,他总说抽烟的男人不是装酷,就是痞子。抽烟的女人不是婊子,就是三流作家。他告诉我,他老爸不喜欢他谈的这个女朋友,说如果他执意要跟她在一起,就断绝父子关系。我问周建新,他老爸为什么这么死脑筋,是不是那个女孩子真的很差?
  周建新说,他也不知道,其实他老爸平常还是很开明的,并不多干涉子女的事情,但这次不知怎么了,就是不准他跟那女孩来往。周建新还说,那女孩子虽然老家是农村的,但并不土气,长得很漂亮,气质修养都不错。我说那你老爸反对什么?周建新叹了口气说,我老爸说那女孩子看起来很妖娆,不塌实,而且家里没什么背景,对我的发展没有帮助,我想这可能只是他的借口借口,我老爸有势利眼,他一定是嫌弃人家出身农村。我说都伟大的新社会了,农民都翻身做主几十年了,毛主席曾经教导我们,农民阶级才是我们最忠诚的兄弟姐妹,你老爸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领导,怎么连这点起码的政治觉悟都没有?周建新晃着酒杯子,摇摇头,说,姚哥,你说这个根本没用!我老爸在万人大会上做起报告来比谁都慷慨激昂,下了台照样是官僚主义。我没辙了,只好陪着可怜的周建新同志喝闷酒。喝着喝着,我跟周建新说,你那个丫头我还没见过呢,你叫她过来吧,我看是什么样的国色天香让你如此失魂落魄。周建新答应了,他掏出手机,拨打那丫头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喝到胃都难受了,我说,你小子别再喝了,再喝我也要吐血了,走,我们去滨江公园吹吹风。
  我和周建新刚到滨江公园门口,就听见附近梧桐树的暗影里传来一个女孩好象是跟谁吵架的声音:“你别再跟着我了,我自己回去!”声音有点熟悉,但我一下想不起是谁。周建新一听,身子却猛地抖了一下,他侧起耳朵,想再听得仔细些,但声音没有了,只看见两个人在树影里拉扯着,然后女的那个被推上了一辆的士。“姚哥,快,我们跟上去,那女的像是我女朋友!她好象出什么事了!”周建新急促地对我说。我回“老船长”酒吧门口取车已经来不及,于是赶紧挥手招了辆的士,尾随前面那辆的士而去。转了几个弯后,在长江大酒店附近,我们乘坐的这辆的士跟丢了,我问周建新怎么办,他想了想说,去宝丰路,我女朋友在那里租房子住
那是一幢前苏联式的旧楼房,在夜色里像口墨黑的棺材,已经很晚了,只有几个窗户鬼火似的亮着灯。我们边靠近楼房边说话,周建新告诉我,他女朋友说她以前认识的一个男人老对她不死心,他估计这次又是那个男的来骚扰她了,一定得给点颜色给那小子看看。那小子是干什么的?我问。听她说是个老板,周建新说,[脏话,已过滤]什么鸡巴老板,有两个臭钱就猖狂,我最瞧不起这种货色了。周建新又问我要不要带根棒子?我说我一直把棒子带在身上。他说,你没事把棒子带在身上干什么?我说难道你那里没棒子啊?周建新一下明白了我指的是什么,他不满地说,姚哥,我问的是木棒,不是肉棒!亏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我说开开玩笑可以让你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嘛,免得到时候动手时哆嗦。说完,我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说这个比木棒结实多了。
  到了周建新女朋友住的房子的楼道下面,他却死活不肯上楼梯了,他说,姚哥,你还是先帮我去探听虚实吧,如果真的有事再告诉我。我知道这小子心脏不好,有犯晕的毛病,一紧张就容易晕倒。大学期间,有一次,午夜12点以后,我们在寝室里说鬼故事,说到高潮时候,周建新捂着胸口直翻白眼,搞得我们差点打120救命,后来还是从他的抽屉里摸出救心胶囊才让他缓过气来,从此我们再也不敢吓这小子。
  我对周建新说,那你在下面接应我,如果半个小时我还没有下来,那说明我已经为你两肋插刀,光荣牺牲了,你就立刻报警。
  周建新说,姚哥,你别搞得这么恐怖好不好。
  我摸上楼,尽量不惊动走廊上的感应电灯。我摸到周建新在楼下告诉我的那间亮着灯光的房间的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一男一女的争执透过门缝传出来:
  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女的声音,还是让我有熟悉的感觉。
  我喜欢你,我不想失去你。男的声音,有些苍老,但奇怪的是,我也觉得有点熟悉。
  可是我们这种关系很不正常,你是有家室的人了,我不想破坏你们的家庭,更不想破坏你和他(她)之间的关系,你知道吗?如果他(她)知道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对他(她)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
  我知道,所以我要你离开他,不要再找他。他是个没什么感情经验的人,受不了你的诱惑。
  我没有诱惑他,我们是光明正大的恋爱,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倒是你,一开始就在诱惑我。
  是我诱惑你吗?你忘了你是怎么主动扑在我怀里的吗?
  哼,我承认是我主动找你,但那还不是因为你用你的权势在诱惑着我,我不那样,你能心甘情愿地帮我安排这份体面工作吗?
  婕,我们不要再争吵了,我可以给你买一套房子,好好地把你养起来,只要你答应不再去找他。
  难道你要我一辈子都做你的地下情人?你未免太自私了吧!而且我想我的青春和爱情也不只一套房子那么廉价!
  那你要怎样?婕,算我求你了,离开他好吗,你要什么都行,我只要求你不要跟我儿子结婚。
听到这里,我的头一下子就大了,难怪那男的声音我也有些熟悉,原来他是周建新他老爸,而那个被他叫做“婕”的女孩,应该就是……我不敢再往下想了。我摇摇晃晃地下楼,像喝醉了,脑袋里一片迷糊。周建新看我下来了,急切地问我,姚哥,怎么样了,里面有什么动静没有?我强挤出一缕笑容来说,你小子别疑神疑鬼了,里面听声音就两个女的,我们在滨江公园门口肯定看错了。周建新半信半疑地说,那我上去看看。我骂道,你[脏话,已过滤]别搞得像个特务似的好不好,女人最看不起这种窝囊男人了!周建新看到我发火了,想想也有道理,就不再坚持上楼。我们转身离开了那幢棺材式的楼房,走到马路边时,我发现自己还把那块砖头捏在手里,于是狠狠地把它扔到旁边的电线杆上,好象要把什么东西砸碎了。



jakees's马甲

职务:普通成员
等级:3
金币:1.0
发贴:1022
#72004/11/19 23:49:32
很多时候我感觉人生就像一幕以啼哭开始又以啼哭闭幕的大戏,悲伤是它注定的宿命。想起多年前,我和沈小眉在中华路的那棵百年老槐树下,看楚剧团的演员给老人们演戏,演的是《祭风台》,沈小眉在凄美的故事里哭得泪眼迷离,我笑着安慰她,这不过是一场戏,都是假的,你别哭了好不好?而多年以后,我经历了太多的风花雪月,身边的一些人走了,一些人又来了,我看见有人今天在哭明天在笑,我看见有人床下是天使床上是野兽,我看见有人白天是君子夜晚是魔鬼,每个人频繁更换着华美的戏袍,戴着不同的面具,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我突然就有种人生如戏的苦涩感觉。
  这天晚上的意外遭遇,更让我觉得自己卷入了一场苦不堪言的戏剧。回到司门口的阁楼里,我澡都懒得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琢磨着是不是该把自己发现的秘密告诉周建新。我猜测着他知道此事后的各种反应,目瞪口呆,然后气急攻心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醉得一塌糊涂,然后踉踉跄跄地走到马路中央被汽车一头撞死。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怀揣两把菜刀,先砍死他老爸,砍钝了,再用另一把菜刀砍我……
  手机拼命在响,我懒得去接,这个时候我谁都不想理,我只想安静一会。紧接着,听见楼下有人在喊我,仔细一听,是郑婕的声音,我的心突突地猛跳起来。她来找我做什么,难道她发现了我偷听她和周建新老爸的对话?她知道了我和周建新是哥们?我犹豫着,不知是不是该答应,但那声音熄灭了。我想她会不会以为我不在家而回去了呢,但我的阁楼里亮着灯,她应该知道我在家。
  还在胡思乱想时,我听见楼道上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是郑婕吗,她怎么进来的?敲门声响了,但还没等我想好是不是开门,门就被推开了,原来门是虚掩着的。郑婕站在我面前,脸上还挂着泪痕,她刚才肯定哭过。她强打笑容,问,姚哥,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叫你你也不答应。好在你楼下的门没锁,我就进来了。
  我故意装做睡眼惺忪的样子,说,是吗,我刚才迷迷糊糊地躺了一下,没听见啊。这么晚你来找我干什么,有事吗?我示意她坐在沙发上,然后给她倒了一杯茶。
  郑婕说想跟我聊聊天,我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明天说不行吗?她说不行!我把电脑打开,开始敲击键盘,我说我还要改稿子,明天一大早就要交。郑婕说,那你忙你的,我说我的,你听着就可以了,我憋在心里不说难受。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郑婕说话,不,应该说我是心不在焉地敲着键盘,郑婕的话我一句句都听到耳朵里面去了。她说那个男人允诺给她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还在她的银行帐户上存50万,条件是离开他的儿子。她问我该怎么办,是不是答应那个男人的要求。我敲键盘的手在颤抖,敲到屏幕上的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了。看我半天没做声,郑婕又问,姚哥,你发个话啊,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问她,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她回答说,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选择才问你啊,姚哥,你今天说话怎么了,冷冰冰的,是不是我打扰你了?我说哪有的事,我是太累了,状态不好。
  其实我又能怎样帮她抉择呢?劝她放弃周建新,那么还是第一次谈恋爱的他无疑会痛苦得无以复加;放弃金钱的诱惑,要是有一天周建新知道整个事情的真相,那他同样会堕入痛苦和屈辱的深渊。怎样选择都是错!
  姚哥,我今晚不走了好不好?郑婕站起来,走到我的身后,用胳膊抱住了我的脖子,胸前两团柔软无骨的东西抵住了我的后脑勺,我嗅到了她身上淡雅的香水味道。我有些心醉神迷,手不由自主地绕到她的臀部上面摩挲,身上某个地方渐渐地坚强起来。但迷离中,我突然看见桌子上放着的一个相框,那是我读大学的毕业集体照,也许因为里面的人像太小,或者面孔在多年以后变化太大,郑婕一直没有看出周建新来。但我看见周建新就站在我旁边,笑容僵硬,很傻地伸出个“胜利”的手势,我看见我们坐在小酒馆里一边喝酒一边拍着对方的肩膀称兄道弟,说,以后我们除了老婆是自己的,其他的东西都可以共用!我还看见我们坐在毕业前夕的草地上,抱着破吉他不成调地弹唱《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头发蓬乱、目光哀伤……
  郑婕已经把手伸到我的T恤里面,温柔地在我结实的胸膛上摩挲,在她用手解我的皮带时,我抖了一下,思绪顿时从老照片上幽幽收回。我站起来,猛地推开郑婕,生硬地说,今晚你不能留在这里!她的手立即触电般地缩回去了,不解地问,为什么?
  我说我等下要去接我女朋友。
  郑婕不相信地问,不会吧,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
  我说是的,她上夜班,12点以后下班,我得去接她。我故意看看手表,说,只有20分钟了。
  郑婕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气哼哼地说,难怪你今天晚上对我不理不睬的,原来是另有新欢了。你去接你的女朋友吧,我不烦你了,我走了!说完,砰地一声摔门而去。

生活有时是如此相似,让你觉得彗星和月亮同一秒钟撞击地球都有可能。周建新刚刚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我也觉得自己快戴上了,至少帽子已经开始慢慢地变成绿色。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快放暑假了,林雅茹说学校的事情比较多,很忙,经常突然加班什么的,要为七一排练合唱,叫我暂时不用再去接她了,我跟她聚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少多了。有一天下午,我在林雅茹学校附近的“原始森林”咖啡馆采访完一个海归女博士出来,看看快到放学的时候了,就把车开到学校的门口,然后打电话给她,问她什么时候回家。我还没说我在校门口等她,林雅茹就跟我说要排练节目,要我别管她。我也不想打扰她,搞得像个小跟班似的,一点男人的风度都没有,于是我说那你好好排练吧,要我接的时候就打电话。
  打完电话后,我想抽支烟,采访那个女博士时,因为她很忌讳香烟的味道,所以我忍了一下午。我摸烟的时候才发现烟抽完了,只剩下一可空壳子。于是我下车到校门对面的小卖铺去买了包黄鹤楼,正在付钱时,店老板却心不在焉地望着外面,眼睛瞪得老大,一副羡慕得要死的样子。我回头一看,是一辆黑得发亮的凯迪拉克紧挨着我的切诺基停在了校门口。“现在的老板真是有钱哦,开这么好的车,怪不得美女争着往车上钻!”店老板羡慕得只差口水没有掉下来。
  这种美女配香车的现象我已经司空见惯,在武汉的不少高校,尤其是那些美女如云的艺术院校,每到周末,总是有成片的豪华小车黑压压的像蝗虫一样等在校门口,恭候着美女的大驾光临。
  “我听来这里买东西的老师讲,开这辆车的老板是专门来接他们学校一个教音乐的女老师的,那丫头我见过,确实漂亮哦!我要是大款,也要包她!”店老板继续跟我唠嗑着。
  我的心蓦地沉了下去,我故意问店老板,那丫头真有你说的那么漂亮么?她长什么样子?店老板说她身材好、皮肤白、长头发……他还把两只手在胸前托了托,淫秽地笑着说,两个奶子这么大!好爽啊!
  我恨不得一巴掌扇在这家伙色迷迷的脸上,但我还是忍住了,我想也许是我猜错了,美女其实都是长得差不多的,不一定那个上凯迪拉克的丫头就是林雅茹。况且,她刚才不是在电话里说还要排练吗?
  从小卖铺出来,上切诺基前,我特意朝凯迪拉克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想看看里面到底坐的是哪号牛鬼蛇神,但[脏话,已过滤]那车窗玻璃从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是雄的是雌的我都没搞清!我坐在切诺基里面,想看看林雅茹出来到底上哪辆车,但转念一想自己真是苕得不行,林雅茹怎么会当着我的面上凯迪拉克呢,如果她真的是店老板嘴里说的那个美女的话。
  我启动车子,屁股里冒出一股黑烟,那股黑烟吐在凯迪拉克的脸上,让我有种解恨的快感。我把车停在不远处一条街道拐角的地方,只露出一个尾巴,我就藏在车里透过后面的玻璃紧紧盯着校门口,我的心在忐忑着,我怕自己真的看见那让一个男人一辈子都觉得屈辱的一幕。十分钟后,学校的老师和学生陆陆续续地出来了,我没有看见林雅茹,我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下,我想看来她真的是在排练,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的智商有问题,我放心得毫无理由,因为那辆凯迪拉克还没有开走,还像具死尸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又过了五分钟,我终于看见林雅茹走了出来。我的心猛地抽紧了。
  走出校门后,林雅茹没有立刻上车,而是抬头四处看了看,我知道她在看什么,是在看有没有熟悉的人注意她,是在看我有没有来接她,这时,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从凯迪拉克里走出来,他殷勤地为林雅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做了个潇洒的“请”的姿势,然后砰地关上了车门。我简直气得吐血,恨不得马上操起一根铁棒去教训这对奸夫淫妇。但我还是抑制住了愤怒,我想跟踪他们,看这对奸夫淫妇到底去哪里潇洒,到时抓个现场也让林雅茹这婊子无话可说。我边倒车边在心里咒骂,林雅茹啊林雅茹,你在我面前装得如此清纯,背地里却让我戴绿帽子,这太虚伪也太卑劣了吧?!
  我刚倒好车准备跟踪,凯迪拉克就像撒野的兔子一样撅着屁股猛跑,我一踩油门跟了上去,好在正是下班时间,车流人流都很多,凯迪拉克性能再好也不可能开得很快,我轻易地就咬住了它的屁股。我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生怕跟丢了,碰到塞车的时候,我望口里扔了一块口香糖,咬牙切齿地嚼着,好象在吃那对奸夫淫妇的人肉。
  车子开到大东门的时候,碰到了红灯,我紧跟在凯迪拉克后面,正准备停车,但那辆凯迪拉克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而是很牛逼地蹿过黄线直闯红灯而去。交通岗上的警察也对此视而不见。
  我猛地踩住刹车,一拍脑门,恨恨地骂道:“[脏话,已过滤],完了,跟丢了!”
回到司门口的阁楼里,我觉得干什么都窝火,坐哪里都不合适,我把音响的音量开到最大,我把妨碍我走路的一双拖鞋踢到床底下,我戴上拳击手套拼命地击打挂在阳台上的一个沙袋,想象它就是那个横刀夺爱让我戴绿帽子的男人。累到筋疲力尽后,我瘫软在床上,开始盘算着接下来该怎样诱供林雅茹,才能让她如实交代罪行。
  晚上9点钟的时候,我给林雅茹打了个电话,问她在哪里,她说刚刚排练完,正在回汉阳的车上,已经到琴台了。
  我心里咒骂道,[脏话,已过滤],这臭婊子,是刚刚跟男人搞完吧,还把老子当猴耍!但我嘴里却装做很难受的样子说,小雅,你过来吧,我觉得胃很疼,我现在躺在床上,特别想见你。林雅茹显得很关切,说,姚哥,你没事吧,是不是晚饭又吃了辣椒?我现在快到家了,再出来可能不太方便。你看你是不是自己打个车去省人民医院看个急诊?
  这婊子,三言两语就露了马脚。我继续装蒜道,我已经去过医院了,医生要我先在家休息,开了些止痛药,明天我再去做个胃镜检查。刚才,我还吐血了。我故意把病情说得很严重,想引起林雅茹的关注,要她过来,我好审问她,同时也看她是不是真的关心我。
  林雅茹果真着急起来,她带着哭腔说,姚哥,你别吓我,真的有那么严重么?那我马上过来,你先别乱动,好好躺着。我在心里冷笑,这婊子,绿帽子都送给我戴了,还真[脏话,已过滤]会装体贴!
  大约半个小时后,我听见了林雅茹上楼的脚步声。我故意全身蜷缩着躺在床上,捂着胃部脸上呈现出痛苦的表情,林雅茹推门进来后,立即扑到床前,把手放在我的胃上面,关切地说,姚哥,还那么疼吗?要不要我拿条热毛巾给你敷一下?我摇着头说不用了,然后我又对她说,小雅,你先去洗个澡吧,排练完了,浑身有股汗酸味,闻起来很不舒服。她拉起自己的衣服闻了闻,说,我觉得还好啊。
  我不耐烦起来,说,这么多废话,叫你去就去!林雅茹吃惊地看着我发火,可能意识到我是因为胃疼才脾气那么大,她“哦”了一声就很听话地去衣柜里找自己的衣服,她有几套换洗衣服放在我这里,然后她拿着衣服进了浴室,进浴室前还跟我说,姚哥,你要是疼得厉害就叫我啊!我想这婊子真他妈可怕,装得跟真的一样!难怪老子被耍了那么久。
  等林雅茹从浴室里出来时,我立即借口也去洗澡走了进去。一进浴室,我就将门关上了。我拿起林雅茹换下的内裤,仔细寻找她在外面鬼混的证据。还好,她暂时还没有将内裤泡在水里。我曾经在一篇文章里读到一个检测老婆有没有红杏出墙的方法,那就是看她换下的内裤有没有大量的分泌物。
  很不幸的是,我看到了一大片令我恶心的东西。证据确凿,看这婊子还怎么狡辩!我想,自己演的戏也该告一段落了。从浴室走出来之前,我在镜子前照了照自己的脸,看看自己有没有气得五官扭曲,我想即使是审判奸夫淫妇,法官也应该注意自己的形象问题。
  我吹着口哨走出来,笑嘻嘻地往沙发上一坐,掏出一支烟点上。林雅茹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说,姚哥,你怎么从浴室出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胃不疼了吗?我说我本来就没有胃疼。林雅茹更是吃惊了,她说姚哥你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我说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得胃癌死了,然后好去跟别的臭男人幽会?
  林雅茹走过来,挨着我坐下,把手试探着放在我的额头,可能是想看看我的脑袋是不是烧坏了,她说,姚哥,你什么意思,我都被你弄糊涂了。
  我终于爆发了,用力甩开她的手,吼道,林雅茹,别再在我面前装纯洁了!你是坦白交代呢,还是要我剥下你的画皮!可能是有点心虚,林雅茹没有立即装糊涂,她愣愣地看着我,没有说话,似乎在揣度我是在跟她开玩笑还是在玩真的。
  我用目光冷冷地逼视着她,她的视线跟我僵持了几秒钟,终于心慌意乱地转移了方向,我说:“你今天晚上真的去排练了吗?”
  “是啊!”林雅茹回答,但声音低得像蛐蛐叫,明显的心虚。
  “啪!”我抓起手边的一个玻璃杯子往地上砸去,玻璃杯立即成了碎片,我说:“林雅茹,你蛮拽啊,到现在还跟老子撒谎!”
林雅茹浑身有点发抖,她没有还嘴。
  “你没上那辆凯迪拉克?”我穷问不舍。
  她还是没有做声,咬着嘴唇,一副快哭的样子。
  “那个人是谁,你们是怎么回事?”
  “他是康民药业集团的董事长徐峰,我们之间没什么,只是出去吃个饭。”林雅茹终于开口了。
  “就吃饭那么简单,没发生点别的什么?”鬼才相信一个董事长天天开着凯迪拉克去接美女下班仅仅是为了请她吃饭。
  “没有!”林雅茹在关键问题上毫不妥协。
  “那条内裤是怎么回事?”我抛出有力的证据。
  “什么内裤?”林雅茹继续装傻。
  “你那条内裤上的分泌物是怎么回事?”这婊子,非要我斯文扫地,把那肮脏的字眼说出来。我火了。
  林雅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终于哭出声来,“姚哥,你,你怎么能这样?那,那能说明什么?我,我……”她想分辩,一着急起来,却不知说什么。
  “林雅茹,你别把我当苕好不好?我不是性盲,我知道那些分泌物意味着什么,你给男人做了还想扮清纯,你说你这是不是做了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我恶毒地说。
  林雅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然后捂着脸冲下楼去。我倒是没料到她这一着。我在想是去追呢,还是任由她去。如果去追的话,那我不是很没面子,如果不去追的话,她一个女孩子哭着在外面,别发生什么意外了。我心烦意躁地走到窗前,想先看看林雅茹是往哪边跑。
  几分钟后,我看见她在楼下拦了辆的士,猫腰钻了进去。我的心暂时放了下来,既然她上了的士,那说明她不会在外面乱走,很可能会直接回家,危险系数自然也就小多了。
  重新坐到沙发上,我仍余怒未消,我发现林雅茹把一个银戒指遗忘在了书桌上,可能是她去洗澡时摘下的。这个戒指是我外婆祖传给我老妈的,我外婆是个大家闺秀,但我妈嫌戒指俗气,又将它送给了我,戒指上面的花纹非常精致,还镂刻四个篆体小字:贤良淑德。
  仅仅是在两个月前,我把这个戒指送给了林雅茹,原指望她能将我们家族女性的光荣传统发扬光大,没想到这婊子做出这种见不得人勾当出来!
  [脏话,已过滤],见鬼去吧!我骂了一声,将那个戒指狠狠地扔到了窗外,扔到一个无人知晓的世界里去了。
我和林雅茹进入了冷战阶段,彼此都不给对方任何消息,我想我们这次是彻底完了,我怎么能原谅一个给我戴绿帽子的女人呢?我想她要是虐待两老、残废毁容、待业在家我或许都能容忍,她要是行贿受贿、贪污公款、杀人潜逃我甚至还可能冒着坐牢的风险当一回窝藏犯,但给我戴绿帽子这种罪大恶极的行为是我万万不能容忍的。更可恨的是,她都不给我解释,掉几滴眼泪就转身跑了,这不是逃避责任么?
  我每天晚上都去彭刘杨路上的酒吧独自酗酒,一个人喝闷酒确实乏味,但我不敢找人陪,连周建新也没找,我怎么跟别人说我心中的郁闷呢?难道我跟他说我被林雅茹戴了一顶光荣的绿帽子?那我以后还怎么在他面前称老大?男人啊,一旦被戴上了绿帽子,就等于从腿部齐刷刷地锯掉了五公分,一辈子就只能当武大郎矮人半截了。
  我又一次把胃喝得翻江倒海,这次真的喝到吐血,猩红的鲜血像春天碾落成泥的花瓣。酒吧的两个保安把我扶到切诺基上,问我还能不能开车,我舌头打着结说,能,谁,谁说,我,不能,我,我揍谁!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掏出来,晕晕乎乎中,却找不到应答键在哪里。我不耐烦了,对着手机吼道,你,你是谁,你[脏话,已过滤],怎么,怎么不,不说话?但手机的铃声还在响个不停,我根本没有按下应答键。一个保安忍住笑,走过来,帮我接听了手机,说,你的朋友喝得吐血了,你过来扶他回去吧。保安告诉了对方我所在的位置,然后跟我周旋着,不让我自己驾车回去,以等我的朋友过来。
  只过了不到10分钟,醉眼朦胧的我就看见一个女孩出现在我的面前,她搂着我的头,下巴在我蓬乱的头发上温柔地摩挲着,心疼地说,姚哥,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喝成这样子,你不要糟践自己的身体好不好?
  夜色阑珊、灯火迷离,我看见半裸的林雅茹依偎在别人的怀抱里笑得花枝乱颤,我看见一双毛茸茸的大手伸进她的裙子里肆意乱摸,我还看见她双手带着别的男人的烟草味抚摸着我的头发,一股酒意和醋意顿时冲上我的脑门,我猛地推开她,咆哮道,贱女人,你给我滚!滚!
  那个女孩被我推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两个保安扶住了她。女孩并没有生气,她跟保安说了句什么,一个保安转身就进了酒吧,很快就拿着一杯加了冰块的凉水出来了。女孩接过水杯,朝我脸上一泼,一股冰凉的液体把我淋了个哆嗦,站在渐起的风里,我慢慢地清醒过来,我这才看清眼前不是让我戴了绿帽子的林雅茹,而是神情忧戚的沈小眉。

我有些内疚,想抱歉地冲她笑笑,笑容却有些僵硬。沈小眉走过来问,姚哥,你好些了么?怎么醉成这样?我说没事,你别管我。沈小眉嗔怪地说,你还逞强说没事,他们说你都喝得吐血了,姚哥,你怎么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在这个漆黑的夜里,在这个男人频频堕落女人频频出轨的城市,我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解释,我只想自己麻木成一块没有思想、没有仇恨和爱情的石头。我面无表情地在驾驶室里坐好,发动了车子,沈小眉关切地问我,姚哥,你还能开吗?我说你要怕死就别上来。沈小眉笑了笑,立即跳到副驾驶的位置坐下,说,姚哥,谁怕谁啊!
  过阅马场、付家坡,上中北路,一直到树影婆娑、鬼影僮僮的东湖边,我开着切诺基沿迎宾大道风驰电掣地狂奔,路上的车辆和行人见我纷纷躲避。我开心地大笑,摇下车窗,风呼呼地灌进来,有时卷起几片树叶和沙子,吹在脸上,有点儿疼。我边狂笑边跟沈小眉说话,刺激吧?是不是感觉自己快飞起来了,快飞到天堂去了?
  沈小眉也很激动,她兴奋地叫道,是啊,姚哥,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一起飙车,感觉真的太爽了!
  一个骑自行车的人突然出现在我前方,我来不及刹车,赶紧往右猛打方向盘,切诺基擦着两棵梧桐树向湖边冲去,树枝蹭破车身的金属,发出刺耳的声音。车的保险杠撞断了湖边的一条石板凳,终于停住了,我下车一看,一个前轮已经悬空,下面就是传说中生活着不少水鬼的黑幽幽的湖水。只差一丁点距离,我和这辆车,和车上的那个美眉就会葬身湖底。我打了个激灵,醉意突然全部消失了,这才感觉到了害怕。
  沈小眉也跳下了车,我以为她看见眼前的惊险景象会花容失色,要知道她平时胆小得在菜市场里连蛇都不敢多看一眼,但沈小眉看了看,一点都没有表现出害怕,她只是淡淡地问了我一句:“姚哥,你玩够了没有?玩够了我们就回家。”
那天晚上我没有开车回司门口,而是跟沈小眉回到了沈家花园。我对荷尔蒙的气味一直非常敏感,我已经嗅到了空气中漂浮着这种极富挑逗性的气息,但我仍然义无返顾地捕捉着气息潜行,所以当沈小眉对我说,“姚哥,你今晚住我那里吧,我给你沏杯热茶暖暖胃,是你最喜欢的杭州茉莉花茶”时,我二话没说就把保险杠撞瘪了的切诺基开进了沈家花园。沈家花园在夜色里看起来像头孤独的母兽,听见铁门在我身后关上,我就明白这个夜晚我已经掉进了一张长满细细牙齿的温柔的大嘴,一切变得不可预测也不可捉摸起来。
  楼上有四套房子,沈小眉将她老爸的一套睡衣拿给我,要我去老爸卧室里的浴室洗澡,她则到自己闺房的一个浴室里去洗。两个卧室紧邻着,我能听见隔壁浴室里哗哗的水响,这种水响撩拔着我的性欲神经,让我心生邪念。但沈小眉是我妹妹,至少我是把她当成妹妹,一想到“妹妹”两个字我的邪念就嘎然而止,我不能让自己太无耻。洗完澡,在浴室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穿着沈叔宽大的睡衣有些滑稽,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后又想到沈叔,他现在知道我和小眉孤男寡女的深夜独处一室吗,都说濒死的人的灵魂是在空中四处流浪的,那么他的灵魂现在正某个暗黑的角落悄悄看着我们吗?我还在臆想,沈小眉已经开始敲浴室的门了,姚哥,你没在里面昏倒吧,这么久了还不出来!
  走出浴室,沈小眉正用白色的毛巾擦着披散的长发,一股幽香夹杂着细碎的水珠飞到我的脸上,她睡衣的领口很低,能看见若隐若现的乳沟,我赶紧转移视线去一边抽烟。沈小眉擦干头发后,给我泡了杯茉莉花茶,然后我们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她问我今天晚上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去酗酒?是不是和林雅茹吵架了?我无比烦躁地说你别再在我面前提那个婊子了,话一说出口,我就觉得自己太粗俗,好歹也被别人叫做白领,说起话来像个骂街的泼妇。沈小眉说好好好,我不提了,你也别生气了,你讨厌人家也犯不着作践自己的身体啊,明天你跟我一起去看看我老爸吧,顺便在同济做个胃镜检查。我“恩“了一声,就感觉自己的眼皮有些打架了,今天晚上酒精和飚车已把我折腾得疲惫不堪,我打着呵欠对小眉说,你赶紧睡吧,我也要睡了,还是老规矩,我睡沙发你睡床。
  沈小眉却把正要在沙发上躺下的我拽住,说,今天你是病人,理应你睡床上我睡沙发。我说那怎么行,你是女的我是男的,而且你是这里的主人,我怎么好意思鸠占鹊巢。沈小眉却不由分说把我推到床上,娇嗔地说,姚哥,你不老老实实地躺在这里,我就不睡了,就在窗口站一夜!我知道沈小眉的小姐脾气,犟起来得哄半天才会好,我没这个耐心跟她争来争去,于是说,那好吧,今天就委屈大小姐了。其实我心里却在想,等半夜沈小眉睡着后,我再把她抱到床上去,我自己睡沙发。沈小眉睡觉挺沉的,有一次她躺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午睡,我拿了毛笔在她脸上画了个京剧脸谱她都没醒,醒来后照镜子才吓得魂飞魄散。后来我经常笑她说,你睡觉了就是被采花大盗背了去,卖到乡下给40岁的光棍做了老婆也不知道,每到此时,她总要气呼呼地反驳说,卖给光棍做老婆也比遭你毒手要强!
  刚要躺下,沈小眉又把我拽住了,说,姚哥,你还忘了件最重要的事情,茶还没喝呢,趁还有点热,暖暖胃。我有些感动,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卧室里明明开着空调,我却感到浑身有种火烧般的躁热,体内有某种欲望在汹涌,像岩浆在地下奔突,苦苦寻找着宣泄能量的出口,我的下身很迅速的就坚强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难道仅仅是因为孤男寡女在一起,仅仅是因为室内弥漫着暧昧的气息,就如此控制不住身体的冲动?刚才还困意连连的我在床上竟然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我偏头去看沈小眉,她已经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双手抱在胸前,很安静的样子,均匀的呼吸随着窗台下某个角落里的蛐蛐的叫声一起一伏。
  我打开床头的小台灯,调暗光线,尽量不惊扰沈小眉,拿起一本小说看着,想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但[脏话,已过滤]这又是西方情色小说大师弗拉基米尔著名的作品《洛丽塔》,读了十几页,里面大胆直露的性爱描写让我更加热血沸腾,几乎难以自持。我感觉口干舌燥,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起床去倒杯水喝。刚趿上拖鞋,我猛一抬头,发现沈小眉系在睡衣上的腰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脱,白色的睡衣像两扇贝壳散开,而她里面竟然一丝不挂!她仰头躺在沙发上,娇美的乳房象两朵饱满的含苞的花蕾,乳头在室里橙黄的光线中有种樱桃的可爱和神秘,两条修长的大腿叠放着,黑色的绒毛像片坠落的枫叶。我怔在那里,痴痴地看着这个性感无限的睡美人,沸腾的血在全身上下汹涌流转,脚步不受控制地向沙发走去。
  我蹲伏在她面前,颤抖地伸出舌头,想去吻那暗夜中的可爱樱桃,想去抚摩那片遮掩着生命源泉的神秘枫叶,可是一个声音在告诉我,她是你妹妹,是你妹妹!我猛地站起来,想逃,但一只柔滑的手捉住了我,她把我拽下来,劲并不大,但我浑身已经被欲火烧得没有力气了,我站立不稳,倒在了她身上。当两个滚烫的肉体接触在一起,就像干柴投进烈火里,刹那间就熊熊燃烧起来,我们在火中纠缠,在火中尖叫,我听见自己体内的岩浆在朝一个湿润的生命通道奔突,发出轰隆轰隆的响声,我还听见了火山爆发的声音。我感觉自己像一粒郁积了千万年的火山灰,畅快无比地飞到了天际,飞到了太空……
  天地渐渐沉寂,岩浆在冷却。沈小眉紧紧地抱住了我,像只雨后的燕子,在我耳边呢喃着说,姚哥,我是第一次。
  第二天早晨,我看见沙发有一抹红,艳若桃花。
生活真[脏话,已过滤]让人哭笑不得,我以为清纯如水的林雅茹绝对是第一次,没想到她不但不是,还在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同时,慷慨地送给一顶绿油油的高帽子;我以为男朋友成堆的沈小眉一定是风月无边的过来人,没想到她竟是白璧无瑕的处子之身。
  那天晚上的疯狂之后,我就对一切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我不知道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还是我的感觉出了问题,总之,我不再相信自己的直觉。有一天我和沈小眉去逛街,我看见我们前面走着一个长发飘飘、身材极其窈窕的女人,我想她的五官一定很漂亮,至少不会是恐龙级别的,于是我特意拽着沈小眉快走几步,想走到她前面时再装做不经意地蓦然回首,惊鸿一瞥,结果差点没把沈小眉笑死,也差点没把我气死,原来这个背影如此美丽的“女人”其实是个男人。搞得我无比烦躁,只好暗暗地骂了句,[脏话,已过滤]人妖!
  和沈小眉有了亲密接触后,我一直很后悔,事实上我跟每一个处女做爱后都会有这种懊悔和犯罪的感觉,我知道处女膜对女孩来说意味着什么,当一个女孩愿意把自己珍藏了十几年、二十几年的东西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你,她同时也就把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嫁接到了你的身上,她的希望她的爱情她的未来,她的喜怒哀乐都在你破门而入的那一瞬间包围了你,如果这个女孩只是我做爱的对象,而不是我要爱的对象,我通常不喜欢这种和处女做爱的感觉,因此从某种意义来说,我不是一个很负责任的男人,我害怕一个人承担两个人的重量。
  然而,沈小眉并没有要求我承诺什么,她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我想,如果她在跟我说,“我这是第一次”后,再加上这么一句,“姚哥,我从此是你的人了,你要好好地爱我”,那我一定会被吓得半死,起码也会轻度昏迷。但沈小眉仍像往常一样,她没有表现出跟我特别的亲热,有时也会问我跟林雅茹怎么了,是不是还在怄气?她甚至会笑着问,姚哥,要不要我去帮你当说客啊?一直以来,我都把沈小眉当妹妹,我觉得她在我面前是个永远都长不大的丫头,是个玻璃似的透明人,她脑袋里想些什么烦些什么我都了如指掌,但现在我却发觉自己看不懂她了,我不知道她那一夜疯狂地迎合我是出于怎样的动机,事后又在想些什么。
  雅安回来后,我发现我和沈小眉的关系明显起了变化,从熟悉变为客气。有了亲密接触后,我又发现我们的关系又变回来了,变得如此熟悉,但这种熟悉更主要是身体上的。一旦两个人有了肉体上的交流后,有一种东西就会像种子一样经过那扇生命通道根植进彼此的内心,然后发芽、生长、开花、结果,让彼此时时感受到骨肉相连的快乐和痛苦。
  我和沈小眉似乎都在刻意地去避免谈感情,我们之间没有承诺,我没有在吻她的时候说爱她,她也没有在接受我的爱抚时说要嫁给我,但我们会经常做爱,尽管每一次狂潮退后我都会心生悔意。有时我也会想,我和她是不是只是一种简单的身体的需要?
  我是一个很难管住自己下半身的人,而沈小眉却很善于调动我的情欲。好几次,我正犹豫着作激烈的思想斗争时,她就会不失时机地把温软的手掌放到了我的下面,慢慢地摩挲,用细细的牙齿轻轻地咬着我身上的每一块骨骼每一寸肌肤,那地方一下子就僵硬和潮湿起来。做爱的时候,她完全不像林雅茹那样倍觉羞耻,压抑着自己冲动,她全身的每个毛孔仿佛都散发着炽热的性感,她大声地呻吟,像一条欲破茧而出的蚕一样疯狂扭动着,吮吸着自然赋予她的强大能量,我被她一次次带入快乐的颠峰,直到最后精疲力尽。
有时候,我会在高潮消退的瞬间被一种莫名的伤感缠绕,这种伤感会突如其来,又会悄然而去,让你觉得一切好象根本没有发生过。有一天晚上,在沈家花园,连续两次的疯狂使我彻底瘫软了,我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感觉自己突然坠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幽谷:乌鸦在头顶盘旋,岩石犬牙交错,我在下降的过程中翻了好几个跟斗,我看见无数张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他们一个个戴着尖尖的斗笠,穿着古怪鲜艳的衣服,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站在幽谷底部张开双臂向我呼唤:“下来吧!下来吧!”我飞向他们,无边无际的黑暗迅即吞没了我,同时,仿佛有双巨手猛地穿透我的胸膛,将一颗血淋淋的心掏出来,接着,又掏出了内脏,然后把它们像旗帜一样挂在树梢上,任云集的乌鸦疯狂啄食。我感到了一种灵魂被撕裂的疼,一种青春被绞杀的痛,却茫然不知道该逃向何方。
  “姚哥,怎么了?是不是刚才体力消耗太大?”沈小眉的声音把我从可怕的臆想中唤醒,她说,“吓死我了,你全身都是冷汗!”
  我一摸,整个内衣内裤都汗湿得能拧出水来。
  我告诉她,我刚才看见了世界末日。
  沈小眉笑得花枝乱颤:“又不是彗星撞地球,什么世界末日?!姚哥,是你身子骨太虚弱了吧!”
  是吗?是我真的身子骨太虚,还是心虚?我找不到苦痛的根源。那些风花雪月的往事,那段残酷的青春,那些失贞的男女常常在某个寂寞的夜晚像潮水一样涌来,然后在生命的沙滩上留下许多让我无法忘记的伤痕,一如那些五彩斑斓却残缺不全的贝壳,年复一年地聆听着来自大海深处的悲歌,无奈地接受被无情抛弃的命运。
  看见我又陷入了臆想,沈小眉起床给我拿来了一套干净的内衣,说:“姚哥,把汗湿的衣服换下来吧,穿着睡觉会生病的。”
  在我换衣服的时候,沈小眉用手抚摸着我的脊背,俏皮地问:“如果现在就是世界末日,你最想干的事情是什么?”
  我没有回答她,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年来,我似乎已经失去了梦想,找不到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我像个毫无生命激情的木偶一样活着,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在操纵着自己。
  “这个问题还要想啊?你真是一个苕!”沈小眉把脸贴在我的胸膛上,喃喃地说,“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做——爱!然后在高潮到来的那一瞬间和最爱的男人一同幸福地死去!”
女人到底是沉不住气的,林雅茹主动给我打电话了,但我掐断了,不接,她再打,我还是不接。[脏话,已过滤],我凭什么接这婊子的电话!她发来短信,我看都不看就删掉了。接连几天,我都是这样,拒绝跟她的一切联系。每次想到她在我掐断她的电话时那种失望沮丧的表情,我心里就有种残酷的快感,恨不得喝啤酒庆祝一下。林雅茹无情地在我胸口捅了一刀,我也一定要以血还血,让她伤痕累累!但我知道林雅茹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她还会来找我。果然,有一天上午,我正在阁楼里写稿子,我就听见林雅茹在楼下叫我,她进不来,一楼的大门换了一把新锁。我没有答应,任凭她千呼万唤,就是泰然自若地坐在电脑前不吭声,稿子却没写出几个字。二十分钟后,她不再喊了,我想她肯定是伤心地走了,我心里头却也有点失落。又沉寂了几分钟,我走到阳台,想看看能不能望见她远去的背影,刚在阳台上露头,我就看见她背着个包包,正站在楼下的梧桐树下仰望着我,一脸的焦急,原来她没有走,跟我耍了个小小的花招。
  “姚哥,我就知道你在家里,你为什么不答应我?”林雅茹伫立楼下,哀怨地问。
  “对不起,我刚才在写稿子,没听见有人叫我。”我找了个借口。
  “你别敷衍我好不好?”
  “我怎么敷衍你了?我对人一向很真诚的,我不是那种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
  “姚哥,我们好好谈谈吧,你听我解释。”林雅茹请求道。
  “是就这样楼上楼下谈呢,还是怎么谈?”我把身子伏在阳台的栏杆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当然是在房间里谈,这种事,怎么可以在外面大声讨论?”
  “原来你是要跟我谈见不得人的事情,好,那你上楼来吧。”我不放过刺伤她的一切机会。
  下楼,开门,林雅茹默默地跟着我上楼,一进二楼的卧室,她就猛地抱住我,她的这个举动让我猝不及防,我还在想是迎合她呢还是拒绝她,她的一条温软的舌头已经伸到了我口中,胸前的两朵花蕾挤得我血脉贲张。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既然那个什么“坑民”药业集团的董事长能给我戴绿帽子,为什么我就不能还他一顶?想到这里,我不再犹豫,我一只手揽着林雅茹的腰,一只手撩开她的裙子,然后粗暴地褪下她的内裤,我们就站在门口做了起来。林雅茹很投入,这是她和我做爱最投入的一次,她的全身都因为激动而颤抖,指甲深深地陷进我背上的皮肤里,牙齿在我胳膊上、肩膀上咬出一个个青紫的印痕,我听见她的叫喊声了,听见生命的泉水在汩汩涌动。我被一种复仇欲驱使着,无休止地撞击,仿佛和我疯狂纠缠的林雅茹已经不是我的女人,而是那个狗日的董事长的老婆,想到他的老婆贴在我身上兴奋地叫喊,我就忍不住发出一阵满足的狞笑,在冲刺结束的那一刹那,林雅茹却伏在我怀里哭了……
  “姚哥,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不要我了?”林雅茹抽泣着问,她还伏在我肩膀上,不愿起来。
  尘埃落定,世界归于平静。我又回复到冷冷的状态,我不耐烦地推开她,自己到沙发上坐了下来,点了支烟,嘲笑着说,“你搞错了吧,‘你为什么狠心不要我了’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
  林雅茹找了把椅子坐下,低着头,没有直视我的目光,她咬了咬嘴唇,说,“姚哥,你听我解释。”
  我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弹了弹烟灰,说,“要是想说你就说吧,我不勉强你。”

林雅茹告诉我,那个“康民”药业集团的董事长徐峰在她读大二的时候就认识了她,当时她和音乐学院的几个女孩组织了一个乐队,应邀去他们企业搞一个宣传活动。徐峰30多岁,是个有妇之夫,他对林雅茹许诺说,如果她肯做他的情人,他会送她去国外深造,还每个月给她一笔不菲的生活费,但林雅茹拒绝了。有一天,徐峰开车来接林雅茹,说要聘请她做他们企业的“健康形象大使”,报酬非常丰厚,由于林雅茹的家境不好,她于是有些动心。徐峰把林雅茹骗到香格里拉酒店的一个客房里,说有个北京来的摄影师等在那里准备给她拍一些定妆照片,林雅茹进去后,没看到什么摄影师,却被徐峰推到在床上强奸了。那是林雅茹的第一次,当时徐峰好象也有些惊讶,他说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女孩还是个处女。徐峰当场就给了林雅茹5万元现金,但被她摔在了他脸上,她哭着说要去告他。但徐峰说无所谓。因为胆小害羞,林雅茹最终也没去告发徐峰强奸,但从此她极力躲避他。几乎每天傍晚时分,徐峰都会将车子停在校门口来接她,她就从后门偷偷地溜出去。后来他还拦在她回家的路上纠缠她。但有很长一段时间,徐峰突然消失了,据说是因为涉嫌假药生产和给政府官员行贿,他到澳大利亚避风头去了,这段时间,林雅茹的老爸老妈不仅下岗了,老爸还不久被查出得了癌症,林雅茹也被迫辍学……
  由于风波平息,前段时间,徐峰又突然从澳大利亚回来了,他还是不肯放过林雅茹,神通广大的他很快打听到了她的单位地址,于是经常开车来找她,搞得她的同事议论纷纷。如果林雅茹不肯上他的车,徐峰就会威胁她,将她的裸照公开。徐峰曾经在强奸林雅茹的过程中偷偷地把整个场面用录象机录了下来。林雅茹不想身败名裂,只好一次次就范。
  
  
  我抽着烟,眼睛逼视着林雅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她的每一个动作,我在判断她跟我说的话是真话还在精心编织故事。说完这些,林雅茹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把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搬开了,但她的目光仍然充满无比的幽怨,好象在等待我对她命运的判决,她想看我却又不敢,常常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目光扫过来,等我去迎接她的目光时,她又慌乱地躲开。我决定再相信这丫头一次,我觉得现在面对的不再仅仅是一个曾经和自己灵肉交融的女孩,还是一个非常需要帮助的、被色狼胁迫的受害者。我摁灭烟头,叹了口气,对林雅茹说:“小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件事?”
  一声“小雅”,林雅茹当即泪水涟涟,她走过来,抱住我,哽咽着说:“姚哥,我怕说出来你不要我了,我是想自己趁他不注意,把那盒录象带偷出来,然后彻底摆脱他。”我抱着她的头,又恨又疼地说,“小雅,你真有点苕,这么大的事情你早就该说的!但你也别太担心,我会帮你的!”说完,我又咬牙切齿地咒道,“狗日的徐峰,我一定会让他遭到报应!”
  林雅茹呜呜地哭了起来,她说:“姚哥,自从那次在雅安你用你的命来救我,我就在心里发誓,这辈子一定要珍惜和你的缘分,一定要好好地爱你!”
  我搂紧她颤抖的身体,鼻子酸酸的,说,我知道。
一连几天我都在琢磨怎么来帮林雅茹摆脱那个狗日的徐峰,[脏话,已过滤]太欺负人了,仗着有几个臭钱就霸占良家妇女,不要说林雅茹曾经是我姚伟杰的女人,就算是别的男人的老婆,他如此横行霸道也不行,我一定要为民除害伸张正义!我掂量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徐峰:武汉康民药业集团的董事长,30多岁,开凯迪拉克,身材魁梧,资产数亿,各种荣誉加身,曾连续三年被评为武汉市十大明星民营企业家,是武汉市的纳税大户,手下有数千员工。我:武汉某杂志社编辑记者,20多岁,开二手的切诺基,身材不胖不瘦,不动产——一幢破旧的小阁楼,发表作品一百多万字,获奖若干次,曾连续四年被评为杂志社最佳编辑,是编辑部的骨干,身后有千千万万同样具有新闻职业道德、嫉恶如仇的同行。比来比去,我除了钱比他少点,车比他差些,也不是实力太悬殊,至少我们有得一拼,[脏话,已过滤],有钱又怎么样,鹿死谁手,还说不清呢!
  我答应帮林雅茹,并不意味着我就已经原谅了她的所作所为,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毕竟我和她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可以调和,不需要用激烈的阶级斗争方式来解决,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反复教导过我们的。
  一天晚上,我还闷在家里想该怎么收拾狗日的徐峰,周建新给我打来电话,说,姚哥,晚上我们一块喝点革命小酒,我告诉你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我说有什么喜事你就在电话里说,我正烦着呢。他说你烦什么烦啊,正好出来,咱们哥俩聊聊天解解闷。我问他在哪里,周建新说去民主路的巴山夜雨吧,那里环境不错,离你家也不太远。我问他多久可以到,他说已经在路上了,到了小东门。我说你[脏话,已过滤]都算准了我要出来陪你喝酒啊,他笑着说是啊是啊,这么多年,姚哥你的脾气我还没摸透么?这小子,倒真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
  开车到巴山夜雨,我就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不该答应周建新的邀请的,因为我看见站在茶楼门口的不仅仅是周建新,还有郑婕,他们两个都笑容满面、亲昵异常。我在驾驶室里呆坐了几分钟,脑子飞快地转着,想自己是不是该下来,下来后怎样应对这个尴尬的局面,周建新已经替我拉开了车门,他叫道,“姚哥,你在里面磨磨蹭蹭干什么?”
  事已至此,我只好硬着头皮下来,我的视线刚一和郑婕相接,我就看见她变了脸色,但仅仅是几秒钟的工夫,她的脸色就恢复了正常。她走过来跟我打招呼,微笑着说:“你好,我今天听建新提起你,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听见她把“今天”两个字咬得很重,意思是强调她以前并不知道我和周建新是铁哥们,言外之意也就是,我和她之间发生的事情都是误会,不是存心想伤害谁,彼此都不要太介意。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我也笑着跟郑婕打了招呼,三人来到巴山夜雨的二楼坐下,我和周建新要了一瓶郎酒,郑婕要了杯碧螺春。我问周建新有什么喜事,整个人看上去都神清气爽的。他喜滋滋地、带着一丝神秘告诉我,他和郑婕领了结婚证了!我心里一惊,想这下我对不起哥们了,却装做很高兴的样子说,那恭喜你们了!
  周建新满面春风地告诉我,结婚证是他们两个偷偷领的,现在他老爸老妈还不知道,他准备找个时间跟他们说说,反正木已成舟,他们要反对也无可奈何。周建新说他不相信他老爸真的会因此跟他断绝父子关系,是因为有一天晚上他偷听到老爸老妈在卧室里谈话,他老妈问他老爸:“如果建新和那个郑婕结婚,你是不是真的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哟?”他老爸说:“唉,我也不过是吓吓他而已,怎么可能真的那么绝情?他再怎么不争气不听话,我也舍不得赶他走啊,毕竟我们就这么一个独生儿子!”周建新当时听了,心里差点乐开了花。得知了老爸老妈的底线,周建新的胆子就大多了,正好碰上结婚登记制度改革,男女双方不再需要单位介绍信,只要凭身份证就可以登记结婚了,于是他和郑婕担心节外生枝,赶紧去把证给领了。
想起那天晚上郑婕给我说的话,我不知道她最后为什么宁愿放弃三室一厅的住房和五十万现金,而作出和周建新结婚的选择,难道他们真的日久生情、难分难舍?我问他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周建新说可能是在国庆。不知是太激动,还是喝得有些高了,他说话有些结舌了,姚哥,你,你一定要送个,送个大大的,大大的红包才行啊,否则,不,不准,来吃,兄弟的酒席!我内心愧疚,目光黯然,我在心里对周建新说,兄弟,对不住了,我已经提前送了你一顶绿帽子啊!
  周建新内急,摇摇晃晃地去洗手间了,我和郑婕对坐着,我躲避着她的目光,喝着闷酒,不知该说什么,还是郑婕先开口了,她说,姚哥,我现在知道你那天晚上为什么赶我走了,其实你已经知道了真相,对吗?
  我点点头,把酒杯重重地放下,心里头不是滋味。
  郑婕继续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觉得很对不起建新,他是你的铁哥们,朋友妻不可欺,何况你是个很讲义气的人,所以你感觉很内疚,其实我也是,但我们都是无意的,不是我们存心要去伤害谁,我们也没有错,要说错,就错在生活,说到底,是生活伤害了我们!
  是生活伤害了我们?!我在心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我把酒杯重新拿起,满上,然后一饮而尽。
  不是我们伤害了谁,是生活伤害了我们!我想,周建新永远都不是能说出这种精辟语言的郑婕的对手。

学校放假了,林押茹整天没什么事,为了避免徐峰的纠缠,她几乎每天都在我那幢小阁楼里看书、练习吹奏乐器、帮我做饭、打扫卫生,只是在晚上,才由我开车送回家,这其实已经跟同居没有太大的不同,仅仅是几个小时不在一起睡觉而已。我开始享受到一个女人在里操持的温暖。就像一首歌里唱的:“幸福的花朵总是不能开长久,相爱的人总是不能走到头……”我们这种宁静温馨的准同居生活很快就被打断了。我没想到自己还没去找狗日的徐峰的麻烦,他反而找上门来。
  那天上午,刚在办公室里签了到,林雅茹就慌里慌张地打来电话告诉我,徐峰来找她了。我说你在哪里,她说我在你家里啊。我脑袋就轰了一下,我想这狗日的徐峰不简单啊,连我住的地方都打听到了,看来实力的确不可小觑。我说你跟他讲了我马上回来没有?林雅茹说,我讲过了,他说更好,正要跟你谈谈。他说他就坐在对面的蒙娜莉莎茶楼等你。我又问林雅茹,这狗日的带了多少人马,她说好象只有两个保镖,但都坐在车里没下来。我稍稍放下心来,我想尽管徐峰比我魁梧,但我年轻体力好,从小就打打杀杀,练过一些拳脚,如果真的决斗起来,应该不会太吃亏。要是他的两个保镖想过来帮忙的话,我就学香港电视里经常出现的一个傻B镜头,拿一把水果刀搁在狗日的徐峰的脖子上,然后冲四周围上来的人大叫,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再过来他就没命了!
  想想跟情敌谈判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我不想惊动任何朋友惹人日后嘲笑,于是我决定学关羽老前辈单刀赴会。开车往回赶的路上,我在电话中再次问林雅茹,确认了她上次告诉我的种种事情都真实无误,如果她骗了我,那我就掉大了。老远就看到那辆气派的凯迪拉克停在蒙娜莉莎的门口了,我把自己的切诺基停远点,免得摆在一起相形见拙,然后我下车走过去。
  林雅茹在茶楼门口等着我,一看见我走过来,她就拽着我的衣服说,姚哥,他在达芬奇包厢,我们一块去吧。我拨开她的手,微笑着说,不用了,你回去休息,男人之间的事情让女人走开。林雅茹还是很担心,说,姚哥,你克制点,要是谈不好,我们再想其他的办法,你们千万不要打架,他们有好几个人,都心狠手辣,你会吃亏的。我拍拍她的肩膀说,知道了。
  林雅茹转身要走的时候,我又把她叫住了,我把脸凑过去,冲她说,来,吻我一下。林雅茹愣了一下,看见我脸上的神情有些肃穆,她没有像以往那样很不好意思,而是很听话地在我脸上深情地吻了一下,还带着响。我敢肯定,此刻那个狗日的徐峰正坐在达芬奇包厢的窗户边看着我和林雅茹亲热,心里一定像猫抓一样不是滋味。



jakees's马甲

职务:普通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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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004/11/19 23:51:10
推开达芬奇包厢的门,我走进去,徐峰满脸堆笑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朝我伸出了手,他说,你就是那个姚伟杰吧?我不卑不亢地和他握了下手,说,没错。徐峰的五官棱角分明,身材不像一般的老板那样发福走样,而是魁梧结实,名牌衬衣裹着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成熟和成功男人的气质,应该说这样的男人对女人是具备一定的杀伤力的。
  我们同时在沙发上坐下来,面对面,姿势也几乎一样,都跷着二郎腿,最初的几秒种,我们都没说话,都在抽烟,喝茶,喝的是铁观音,我抽的是他甩过来的一包大中华,我们边抽烟,边在烟雾弥漫中用眼光扫视着对方,似乎在猜度对手的实力。我想起司门口是我从小就混的地盘,谈判地点又在我家对面,我不能把主动权失去,否则就太没面子了。于是我主动说,徐董,我看你跟林雅茹的事应该有个了断了。你不要再纠缠她,这样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徐峰笑了笑,吐了口烟圈说,你爱她是你的自由,我爱她是我的自由,大家都是平等竞争啊,我为什么要放弃?
  你别忘了你是有老婆孩子的人。我加重语气说。
  那又怎样,法律上并没有规定有老婆孩子了就不能去爱别的女人。老弟,你说对吗?徐峰笑得有些恶毒。
  但你不觉得你这样太不道德了吗?话一出口,我就觉得自己有点苕,跟这样的无耻男人谈道德,无异于对牛弹琴。
  道德?徐峰哈哈大笑起来,他说,如果人类讲道德,那现在还停留在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老弟,我以前在大学学的是哲学,如果你要跟我讨论道德的问题,我们可以另外抽个时间好好聊聊,今天就不要空谈了。
  现在关键的是林雅茹不爱你,你强奸了她,还用公布裸照相威胁,你这样太卑鄙了!
  老弟,你是耍笔杆子的,你应该比我更明白什么叫爱,爱需要同时发生吗?林雅茹现在可以不爱我,但你能保证她一年以后,五年以后,十年以后就不爱我吗?至于你说的什么强奸,那根本是无稽之谈,我堂堂一个董事长,想跟女人上床用得着去冒强奸的风险吗?用裸照威胁她更是子虚乌有了,我承认我是把跟她的做爱过程录了像,但那不过是增加我们床上情趣的调剂品,难道这也犯法?但如果你很感兴趣的话,我倒是可以把录象带翻拍一盒借给你看看,不过一定不能外流哦。看上去冠冕堂皇的徐峰完全是一副流氓嘴脸。
  怒火一下冲上我的脑门,我“腾”地站起来,指着他骂道,徐峰,你[脏话,已过滤]简直就是个畜生,我警告你,你要再敢骚扰林雅茹,我一定不放过你!
  我以为徐峰一定会恼羞成怒地跟我对峙,甚至会打电话叫他的保镖上来帮忙,我已经看好了冲到他身边的最迅捷的路线,以及放在桌上水果盘里面的那把小刀,只要他的保镖一进来,我就马上拿这个狗日的当人质。但徐峰动都没动,依旧满脸堆笑地靠在沙发上抽着烟,慢条斯理地说,老弟,你做事这么冲动,以后会吃亏的。还是坐下来慢慢谈吧。我先问你一句,你到底了解林雅茹多少?
  我了解她的心,知道她憎恨你!我说了句很文绉绉的话,似乎有点酸。
  可是你了解她的人吗?如果你知道了她的所有事情你还会这样爱她吗?徐峰话里有话。
  你什么意思?
  徐峰没直接回答我的话,而是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放到桌子上,让我自己看。
  我一看,是份卖淫嫖娼处罚通知书的复印件,而上面竟有林雅茹的名字!我觉得地球磁场好象逆转了,整个世界颠倒起来,太平洋变成了陆地,喜马拉雅山变成了孤岛。
  这是我一个公安局的朋友给我的,绝对不是伪造。徐峰说,老弟,你会宽容有个卖淫前科的女朋友吗?你们这种酸文人,都是小肚鸡肠,能容得下自己的女人做过婊子?不过,我徐峰宰相肚里能撑船,是可以宽容的,人嘛,总会犯点错误,改正了就好。
  林雅茹从没有对我说过她的这段历史,我一下子晕头转向,没了方寸。看到徐峰坐在沙发上望着我讥笑,一种羞辱像蚂蚁一样吞噬着我的心,让我一直疼到骨子里。我抓起那份卖淫嫖娼处罚通知书,撕了个粉碎,奋力扔在徐峰的脸上说,你骗我,这绝对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徐峰站起来,掸掸身上的碎纸屑,说,是不是真的,你去问问林雅如就知道了。今天我们就谈到这里,我觉得很愉快。我公务繁忙,先走一步,再见!
  走到包厢门口时,徐峰又转过头来对我说,老弟,单我买了,另外你转告林雅茹一声,这份卖淫嫖娼处罚通知书暂时还没有几个人知道,但以后就难说了。
我承认和徐峰的第一次交手我就输了,我不是输在实力方面,而是输在知彼不知己,我知道徐峰这狗日的是个流氓,却没想到林雅茹对我隐瞒了一个致命的事实,我等于抡起一根棒子打别人,没想到先被棒子打肿了自己的脸。林雅茹焦急地问我跟徐峰谈了些什么,有没有结果,他是不是答应不再来纠缠她了?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说你让我安静一下好不好,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我枕着胳膊躺在藤椅上,看着窗外眩目的阳光,头有点晕。林雅茹去洗手间的时候,我小声给公安局一个关系不错的作者小李打了个电话,要他帮我到刚才徐峰出示的卖淫嫖娼通知书上落款的派出所查证一份东西,并叮嘱他绝对保密,他答应了,说三天后回复我。
  林雅茹从洗手间出来后,问要不要她帮我按摩一下,她知道我长期写稿落下了颈椎疼的毛病。听到“按摩”两个字从林雅茹嘴里说出来,我就突然联想到街边那些藏污纳垢的美容美发店和休闲屋,每个卖笑小姐总是会以按摩一词来引诱你,如今在那种地方按摩差不多成了卖淫的代名词。看我没做声,林雅茹径直走过来,一双柔软如绵的手在我肩颈上温柔地搓捏着,我突然神经质地坐起来,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她。林雅茹被我看得发愣,她说姚哥你怎么了?我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说,没什么,我刚才在考虑一个稿子方面的问题。林雅茹笑了,她说姚哥你能不能放松点,不要成天都想着写稿子,这样很伤神的。我给你拉拉二胡,让你头脑放松一下,好吗?我重新躺倒在藤椅上,懒洋洋地说,好吧。
  林雅茹从我卧室门后取下那把我老爸留下的二胡,托在膝盖上,很优雅地拉了起来。整个阁楼霎时被一种悠扬悦耳的旋律笼罩。她拉的是《春江花月夜》,很投入,表情沉醉,仿佛整个身心已经融入到那如诗如画的意境中去了。我想,这样楚楚动人,这样有艺术素养的女孩怎么会去卖淫呢?我多么希望徐峰是在骗我,只是为了制造我和林雅茹之间的隔阂才伪造了那份该死的卖淫嫖娼通知书。不管她是不是被强迫的,林雅茹给我戴上了绿帽子我已经很难接受了,如果被证实她曾经还做过那种肉体交易的肮脏事,我想我们之间绝对是完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一个为了可怜的金钱就任由男人在自己身上糟蹋的下贱女人,当然,前提是这个女人是我的女朋友或者老婆
很不幸的是,小李当天下午就给我来了电话,看到他号码的那一瞬间,我用手按了按胸膛,担忧心脏等下会不会爆跳出来。小李告诉我,情况属实。他问我是不是核实一篇稿子的真实性?我说是的。小李说,现在的女人可真够贱的,听说那个姓林的女孩很漂亮,还上过音乐学院……我听不下去了,我对小李说,谢谢你,我现在很忙,马上要开会,改天请你喝酒,不待他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林雅茹不知道我很小李在电话里聊什么,但她听见了我说要马上去开会,她问,姚哥,你要去开会了吗,怎么没早跟我说?那我去帮你收拾东西。说完,就帮我去拿公文包、车钥匙,擦放在床底下的皮鞋。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背影,想到我们之间的恩怨就因为那一张薄薄的纸而一笔勾销,我心就有点疼。我走过去,轻轻叫她的名字。林雅茹站起身来,回过头,吃惊地看着我,手里还拎着我一只擦了一半的皮鞋,她说,姚哥,你刚才叫我名字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听得我有些心酸,你这是怎么了?我没说话,我搂着她的腰,让她靠在我肩膀上,她的一只手还把皮鞋高高提起,生怕弄脏了我的衬衣。
  沉默了两分钟,我终于说话了,小雅,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林雅茹说,没有啊,我什么都告诉你了。我的意思是,除了我和徐峰,你和别的男人,还有没有过那种亲密接触?我尽量把话说得委婉点,我不想太伤她的自尊心。绝对没有!林雅茹脱离我的怀抱,有些气呼呼地说,姚哥,你这样猜疑是什么意思,好象我跟世界上的每一个男人都上过床似的。如果林雅茹应答不是这么斩钉截铁,不是一下子就把自己的罪责推脱得一干二净,可能我还不会这么恼火,我冲她吼道,你说话合作点好不好?林雅茹说我怎么不合作了,我连那种事情都告诉你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你是不是非要我承认和所有男人都乱搞过你才得到一种变态的满足?
  我没想到她这个时候说话还这么冲,我再也忍不住了,“啪”地一耳光扇过去。
  林雅茹被打愣了,手里拎着的皮鞋掉在地上,她泪眼汪汪地说,姚哥,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对你是一心一意?我和徐峰发生那事都是被迫的,我真的再没有跟别的男人有过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如果你是因为我曾经失过身而迁怒于我,怀疑我,那么,我可以让你狠狠地打一顿,只要你还爱我,你怎么出气都行!
  看着林雅茹白皙的脸上五个红红的手指印,听着泪眼汪汪的话,我的心又软了起来,我最终还是没有对她说那份卖淫嫖娼处罚通知书的事,我想,即使是要分手,也该给她留点面子,最后一点可怜的面子。

独自开车去郊外兜风,这是我宣泄郁闷的一种方式,我想这个习惯也许是来源于我小时候在乡下住过的经历。在刚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因为老爸要到西藏去支援边疆地区的教育事业,为期一年,我妈带着两个孩子忙不过来,就把我送到了孝感的外婆家,我在那里插班读书。
  我外婆住的村庄离武汉有一百多里路,四周都是巍峨挺拔的大山,其中位于村庄北面的一座山叫做“鬼门关”,上面林木遮天蔽日,时不时有虎啸狼嗥的声音传出来。“鬼门关”最高峰上有一个巨大的泉眼,一道白亮的溪水从那里拖下来,有如悬天白练倾泻到悬崖脚下,然后又在村里拐了几个弯,汇集其它支流的水,变成一条声势浩荡的河流往武汉滔滔而去。
  外婆家的屋子是一幢陈旧的土砖房,房前是一口水井,井上压着半块被青苔染得发绿的墓碑。井的前面是几丘田,田的前面是一条泥马路。马路过去又是田,田再过去便是那条发源于“鬼门关”的小河,只要不涨大水,小河一年到头总是清汪汪亮灿灿的。河对岸除了一片小小的板栗树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油菜花。春天时,远远望去,油菜花都开了,草籽花也开了,红的紫的蓝的黄的,开得又粗野又放肆,煞是好看。
  我背着那只印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军绿色书包在外婆村里的胜利小学读了一年书。到我返回武汉以后,除了外公外婆,我只记得喜喜、毛觅香母子、白老师和杨校长五个人。
  喜喜家住在高高的河堤上,就在村里那个小小的几乎徒有虚名的发电站旁边。那是一间又破又旧的土砖房,连窗户都是用破报纸糊着的,冬天来了的时候,冷风总是毫不留情飕飕地往里灌。喜喜只比我大两岁,却有四个妹妹,一个弟弟。跟她的弟弟妹妹们一样,喜喜总是拖着长鼻涕,穿的衣服也总是破破烂烂,不是掉了扣子就是脱了线缝。喜喜的头发又脏又乱,像个茅草堆或野鸡窝儿,就算扎上两条羊角辫也是歪歪斜斜有气无力的。但是喜喜不仅会拾柴禾、割草、喂猪,而且只要到了山上、林中,好像世界上所有的饿东西都可以吃,如映山红的花蕊儿、灌木丛里的刺莓儿、雷雨后茶树上长的“耳朵”儿……
  毛栗子经常骑在水牛背上四处闲逛,那优哉游哉的样子曾经令我非常羡慕,因为外公常常跟我讲《封神榜》里面的故事,说姜子牙打仗时就骑着一头麒麟,于是我总认为拥有坐骑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坐在上面感觉自己就像冲锋陷阵的勇士或是得胜凯旋的将军。
毛觅香是毛栗子的母亲,据说她的丈夫是一个犯了什么政治错误的知青,后来畏罪跳河自杀了,毛觅香受到刺激,精神便失常了。依稀记得那个黄昏雨后,喜喜在河边割猪草,而我则在樟树下捡小石子玩。突然,我发现有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站在我面前,虽然已是深秋的天气,她却只穿着单衣单裤,裤管很大,里面鼓满了风。她的头发也有些凌乱和枯黄,长长软软的一直拖到膝盖上。她看着我,黑色的眼珠好像也同时微笑着,然后她又透过我的头顶,两眼空洞洞的盯着清亮的河水出神。
  我的骨子里陡然有了几分凉意,于是逃也似地去找喜喜,喜喜却不见了。等我再回头去看樟树下的古怪女人时,她已被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围在中央。孩子们一边朝她扔土疙瘩,一边兴奋地唱起自编的歌谣:“毛觅香,真漂亮,辫子搭在肩胛上,眼睛翻两翻,一冇麻子二冇癍……”
  正闹得凶时,毛栗子和喜喜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大声和那些孩子斗嘴。于是,那群野性十足的孩子又转而和毛栗子和喜喜对干起来,他们应用乡村粗俗歌谣的熟练程度就像他们使用筷子一样轻而易举:“两公婆,不要脸,熄了灯,面对面……”毛栗子和喜喜愤怒起来,双方很快由拌嘴发展打斗。我正在一旁不知所措时,被一个男孩揪住了羊角辫的喜喜朝我大叫:“安迪,你还看着干嘛,快来帮忙啊!”我迟疑了片刻,但突然想到如果得罪了喜喜,她就有可能再也不带我去摘刺莓、野山桃什么的吃,于是硬着头皮冲过去加入了混战。
  这场混战最后被闻讯赶到的大人们制止了,但双方都被揍得鼻青脸肿。然而,从此我和毛栗子、喜喜都结下了深厚的友情,只要一有机会就结伴在一起玩耍。我们常去莲花盛开的芦苇湖里钓鲫鱼,去青翠的竹林中挖春笋,或者趴在软软的散发着沁人清香的稻草堆上,看那煎饼一样的红月亮……
  杨校长应该说是我人生剧场里第一个登台的反派角色。
  杨校长不管天晴下雨总是戴着那顶印有红五角星的破草帽,而且他秃头、驼背、三角眼,怎么看都不像个人民教师,倒像个打入革命队伍内部的美蒋特务;白老师就不一样了,她留着齐肩的黑发,脸庞白净圆润,弯弯的柳叶眉下嵌着一双黑葡萄般美丽的大眼睛,她说话的声音都软甜软甜的,听起来舒服极了。白老师就住在胜利小学后面的一间茅草房里,里面又因阴暗又潮湿,但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墙壁和窗棂上都糊了白纸。
  我常常去白老师的房间里交家庭作业,她既是语文老师和班主任,还是胜利小学唯一的音乐老师。学校的那架脚踏风琴平时就摆在她的房间里。我喜欢看白老师嫩如葱白的手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跳来跳去,更喜欢看她一边弹琴一边低眉吟唱的样子:“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胜利小学的每一个学生都很喜欢白老师,因为她和蔼可亲,从不打骂我们,不像杨校长经常把学生吓得尿裤子,而且她从不要求我们上课时像个囚犯似地把双手放在背后。白老师还喜欢唱歌,她常教我们唱《我的祖国》、《卖报歌》和那首我现在已记不清名字的叫什么“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的南斯拉夫歌曲。可以说,那时侯白老师是胜利小学许多学生心目中的偶像。
白老师在我心中偶像形象的破灭是在小学三年级下学期的那个春天。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特意起了一个大早床,邀毛栗子和喜喜去田野里采野蕨。蕨是一种毛茸茸的草本植物,嫩茎可以吃,乡下人常把它采回来,放在开水里烫一烫,然后就可以炒着吃了,味道极鲜美。我一边挎着竹篮子采蕨,一边欣赏着从潮湿泥土下刚钻出来的草籽花,不知不觉和喜喜与毛栗子两人拉开了很员的距离。等我腰酸腿疼抬头一看时,我竟来到了白老师住的那间茅草房附近。我突然想到要送一些野蕨给白老师,因为她偶尔也生火做饭。
  就在我走近茅草房时,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喘息声。我天生好奇,有着窥探神秘事物的强烈愿望。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透过门缝朝里望去,只见平时道貌岸然的杨校长此刻正光着身子趴在同样赤身裸体的白老师身上不停地上下运动,而白老师紧闭着双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更让我惊恐不已的是,一会儿杨校长竟把他那肮脏的东西塞到白老师的嘴里,还淫笑着说:“宝贝,我请你吃香蕉!”
  我恶心地背过头去,用手掌死死捂住嘴巴,但早餐吃的酱油饭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这时,我听见茅草房里突然有了一阵慌乱的响动,于是赶紧提着篮子朝田野里跑去……这次偷窥带来的两个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白老师在我心中的美好形象支离破碎;我从此拒绝再吃香蕉!
  那时我已9岁,知道只有夫妻间才能干那事,但我很奇怪为什么白老师会和杨校长睡到一起,而且杨校长年龄大得足可以当白老师的父亲。
  那年暑假,我被结束支边的老爸接回了武汉。为了体现对艰苦支边、献身祖国教育事业的教师的优待政策,市教委特意派了一辆当时很稀罕的军绿色吉普车来偏僻的大山里接我回城。
  多少年后,我仍然清晰地记得当时那被我抛在身后的沉默的村庄、天边那抹血红血红的夕阳,以及胜利小学后面那间像火一样燃烧的茅草房,和一首用脚踏风琴弹奏出的“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伤感乐曲。
  
  
  我想,我之所以爱上颇富艺术气质的林雅茹,一定和潜意识里对白老师对纯净乡下的怀念有关,那里的空气透明,那里的人善良淳朴,而林雅茹一出现,就给我一种娇羞无限、清纯如莲花的印象。可是,现实往往是残酷的,就像白老师在我心中的偶像形象一朝破灭一样,林雅茹又给了我当头一棒,她不仅失过身,还干过世界上最肮脏的那种职业。我无法抹平她在我心中留下的伤痕,是的,很多痕迹都可以轻易拭去,惟有伤痕会一辈子留下来,在某一个阴雨连绵的季节让我隐隐疼痛。
  大学时代我写过一篇叫《伤痕》的文章,讲了两个初中生早恋的故事,他们爱得如痴如醉,但后来那个男生为了消除大家对他早恋的不良看法,争取到保送上中专的名额,就故意在教室的黑板上用粉笔写文章,含沙射影地骂那个女生,说她是自作多情。那个女生因此被迫转学了,那个男生终于如愿以偿保送上了中专。再后来,他们都长大了,那个男的意识到年少懵懂时犯下的错,就辗转找到当年的那个女同学,向她忏悔。
  但她冷冷地回答说:“生命中,有些痕迹不是能够像粉笔字那样轻易擦拭掉的,比如伤痕,因为它深深地刻在心里,随着青春的渐老而一触就痛!”
  我想,林雅茹,这个名字从此就成了我的伤痕我决定找个陌生的地方住些日子,让时间和距离来淡化一些什么。我一直喜欢看沈从文的书,喜欢他描述的那个美丽神秘的凤凰古城,喜欢他笔下幽幽流淌的沱江水。我借口神经衰弱,拿着医院一位朋友给我伪造的诊断书到杂志社请了半个月的病假。除了周建新,我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我此行的目的地,我甚至没有告诉林雅茹和沈小眉我要暂时离开武汉。我跟周建新说,我没有带手机出门,到了凤凰后会给他留个客栈的电话号码,如果有什么紧急事情就给我打那个号码,但一定不要告诉林雅茹和沈小眉我去了哪里。周建新说,姚哥,怎么心情又不好了?你还是学学我吧,早点找个合适的女孩结婚,你这样在女人之间周旋好累啊!我看林雅茹也很不错的,你们就……
  听到“林雅茹”三个字,我又烦躁起来,我挂断手机,摁灭了周建新还没说完的话。去中南商场买了一双登山鞋和一条猎装裤,花了我1000多块,全副武装的在镜子里照了照,看上去还真象一个笑傲江湖的远足者。我从武汉坐火车到湖南怀化,再转车去吉首,又从吉首坐了一个多小时的旅游巴士到了凤凰。
  我住在沱江边一座吊脚楼式的客栈里。这座吊脚楼总共有三楼,最上面一楼是主人的卧室,二楼是客房,楼下是一个叫“红颜知己”的酒吧,老板娘叫菠萝,长得很漂亮,有点像张曼玉,年龄在30岁左右,对喜欢少妇的男人来说是很具有杀伤力的。每天晚上,我总是看见有不少来喝酒的单身男人围着吧台跟菠萝调情。这个时候,我只会静静地坐在角落里,面对着窗外的沱江水,听着古老的苗歌,沉默地喝酒,这倒不是因为我喜欢装酷,而是我不喜欢凑热闹,我更习惯于单打独斗。
  那天上午,天气有些阴沉,因为连续观光了三天,有些累,我想休息一下,就没有打算这天出去。我来到楼下的酒吧里一边喝湘西特有的砖茶一边看着窗外雾气弥漫的沱江发呆,菠萝从三楼下来了,可能是看见酒吧里就我一个人坐着,而且是来得这么早,她笑着跟我打了声招呼。我问她介不介意跟我聊会天,她说不介意,然后就笑盈盈地走了过来。我们面对面的坐着,菠萝问我是不是失恋了,怎么一个人到凤凰来。她说大凡独自到凤凰来旅游的人都是带着惆怅来的,希望这里的山水能够沉淀他们心中的悲伤和浮躁。
  我没有跟她解释我来凤凰的原因,我喝了口砖茶说,我不想谈论爱情这个话题。菠萝笑了,她说你的沉默意味着你心中还没有释然,如果你真的不在乎了,你跟别人谈论什么都是坦然的。和我碰了碰茶杯后,菠萝又说,生活完全可以变得简单些,很多时候心灵的负重不是别人给你的,而是你自己加给自己的,在你困惑疲惫的时候,完全可以去放纵,甚至找个陌生人做爱。但我告诉她说,做爱过后我常常会更加茫然失措。
  菠萝笑着说,那是因为你在做爱过程中掺杂了太多因素,比如责任、道德、贞节、背叛等等,其实做爱就是做爱,跟握手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都是两个人身体器官的接触,你享受这种接触带给你的快感就行了。
  实话说,菠萝是个很能开导别人的女人。菠萝还告诉我,她老家是长沙的,她以前在一所大学教法律,现在她离婚了,7岁的女儿在长沙一所贵族学校寄宿读书。她的前夫是税务局的干部,经常在外面赌博找小姐,她受不了,一气之下就离了婚,然后来到凤凰,用所有积蓄买下了这座吊脚楼。她说她在这里听了太多男人和女人的倾诉,觉得这个世界上人都活得很不容易,所以才慢慢有了一种看淡一切的心态。
  “姚先生,你是从事什么职业的?”菠萝突然问我。
  我很诧异她能准确地叫出我的姓,虽然她是这家客栈的老板,但并不负责住宿客人的登记,这项工作有一个穿着苗族服装的前台小姐代劳。菠萝可能是猜出了我的诧异,她笑着说,你独自坐在酒吧里喝酒的时候我就注意上了你,我觉得你跟别人有些不一样,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也不想去琢磨,活着应该是件简单的事情,想多了人容易累,我只在乎瞬间的感觉。我查了旅客登记簿,知道了你的名字,你不会介意我打探你的隐私吧?菠萝笑起来,牙齿像糯米一样晶莹雪白。
我摇摇头,笑着说我又不是微服私访的康熙皇帝,我不介意别人知道我的底细。看到酒吧的一角放着一排书架子,上面有我们的杂志,我走过去拿了一本,对她说,我是这家杂志的编辑。哦,很不错的一本杂志,我以前经常看,菠萝说,不过现在看得少了,里面太多悲欢离合的故事,让人心里压抑。我说,你是不是没想到我们这种生产精神食粮的人也会有着解不开的心结?菠萝说,没有啊,尼采后来不也成了疯子吗?越是对这个世界思考太深就越是容易精神崩溃,所以还是简单一点生活比较好。像我这样,就永远不会变成疯子。菠萝说完后,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
  说着说着就到了中午,菠萝执意要请我吃凤凰的风味美食——社饭、酸辣子炒沙萝菇和血粑鸭子。吃饭的时候我们谈起了很多湘西的掌故,说到赶尸时,我问她这个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她说她也不知道,只是听当地人提起过。不过她说她认识一个很有法力的苗族巫师,据说能看到人的前生和来世、卜测命运,问我要不要去拜访一下。我一听就来了兴趣,说好啊好啊,能不能午饭后就去?菠萝掏出手机,给一个什么人打了电话,对方好象是说巫师在家,于是菠萝答应了下午陪我去巫师所在的那个苗寨。
  那个苗寨其实不太远,从菠萝的这座吊脚楼出发,沿着沱江下游走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巫师是个脸膛黝黑、瘦骨嶙峋的老头,没有我想象中的仙风道骨,看见我们来了,他连身都没起,就坐在火塘边吧嗒吧嗒地抽旱筒烟。巫师懂汉话,菠萝跟他说明了我们的来意,说她身边的这个男人想算算爱情和前程。菠萝还把我们半路上买的一大块腊狗肉送给了他。
  巫师这才盯着我看了一会,然后从一只被烟熏得发黑的小木匣子里摸出几枚铜币,要我随意挑一枚,我挑了一枚,看见上面写着“开元通宝”,是唐朝的钱币。巫师要我把我挑中的铜币往上一抛,等落地后,他仔细看了铜币的方位和正反面。接着,他又要我把我的生辰八字和我相关的女人的生辰八字告诉他,我说我只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其他人的生辰八字我不知道。巫师说,那姓名也可以,只是会对结果的准确性有一点影响。我把林雅茹和沈小眉的姓名告诉了他。巫师用两块骨头制的笏测了约摸半个小时后,叹了口气,用一根树枝在火塘的灰烬里写了一个字,我凑近一看,头嗡的一下就大了,那是一个“劫”字!
  我还想再问点什么,巫师就是摇头不做声。问得急了,他就说天机不可泄露。我只好扔下一百元前拽着菠萝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我有些闷闷不乐,我在想那个苗族巫师说的“劫”字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意味着我会遭遇一场劫难,一场因为女人而起的劫难?菠萝看着我怏怏的样子,说,早知道你这么看不开,我真不该带你来算命。我自己就从不算,也不是太信。你说要是把这个世界的什么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人有时就是要糊涂一些。
  想想菠萝的话有些道理,我想自己空着急也无济于事,还是顺其自然吧。我岔开话题,问菠萝在凤凰这么久了,会不会唱一些当地的民歌。菠萝笑着说,只会唱一首,说完就扯开嗓子唱了起来:
  妹妹生得白又白,情郎生得黑又黑;
    黑墨写在白纸上,你看合色不合色。
    娇妹十八郎十七,口口骂郎无年纪,
    大山木叶有长短,那得十指一般齐?
回到吊脚楼时已近黄昏,菠萝要请我吃晚饭,没在她的客栈,在附近的恋山楼饭庄,还是点的凤凰特产,小米粉蒸肉、糯米酸辣子和火焙鱼豆腐汤,但临到买单的时候是我抢着付了账,在女人面前我不能表现得太小气。这天晚上,在“红颜知己”酒吧里,菠萝谢绝了所有男人的纠缠,陪着我喝闷酒。离开武汉三、四天了,我不知道此刻林雅茹在做什么,是不是站在寂寥的夜色中忧伤地吹箫,是不是还在司门口那幢空无一人的阁楼下徘徊,有没有因为我的失踪而默默哭泣?我又想起了沈小眉,她老爸还昏迷不醒吗,她还是不敢抬头看流星滑过漆黑的夜空吗,她还会像上次一样流着泪四处找我吗?这两个女人的身影交替着从我眼前晃过,像秋千一样荡来荡去,让我头晕目眩。渐渐的,桌上堆了十几个空酒瓶子,我喝高了,醉眼朦胧中,我看见菠萝吃力地扶着我站起来,我们互相搀扶着上楼,我听见楼下的酒吧里传来一阵不怀好意的口哨和怪叫。
  二楼我的客房内,菠萝一边在浴缸里放水一边让我的头朝马桶低下,她把手指伸到我的喉咙里,刺激我一阵呕吐,秽物溅了她一身。接着,她脱光我的衣服,把我扶到浴缸里躺下,然后她又脱光自己的衣服,和我一起躺在浴缸里。湿漉漉的风,带着沱江水草的气息透过浴室的窗户吹进来,江上蛙鸣声声,渔火若隐若现,我渐渐清醒,看着菠萝玉体横陈,眼波流转,不由一阵亢奋,我翻身把菠萝压在下面……
  几乎整个晚上我们都在疯狂做爱,从浴室到卧室,从席梦思到沙发,从地板到桌子。最后我们都瘫软了,一丝不挂地背靠着背,坐在吊脚楼临江的阳台上看夜景。远处挂着红灯笼的万名塔像妖怪似地瞪着血红的眼睛,沱江从我们脚下幽幽流过。没有星星,月亮躲到云层里去了,蟋蟀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哭泣。我们就那样靠着,什么话都没有说。晨曦微露的时候,菠萝站起来,拢了拢我被风吹乱的头发,说,我们去休息一会吧。
  我们走进卧室,相拥着在床上躺下。我很快进入了梦乡,我梦见自己跳到沱江里去抓鱼,结果鱼没抓到,被浪头一打跌入了一个漩涡里。我慌乱起来,拼命挣扎,突然一丛水草漂过来,我赶紧抓住不放……我被菠萝摇醒了,此刻天已大亮,她脸微微有点红,嗔怪道,你把我抓疼了,我这才发现自己是在做梦,而且把手放在了她下面茂盛的地方。我赶紧松开手,尴尬地朝她笑笑。刚刚洗漱完毕,准备和菠萝去吃早饭,床头的电话响了,我心里一沉,我只给周建新留了这个电话号码,叮嘱他除非有紧急情况才打电话找我,莫非真的有事情发生了?我拿起话筒一听,果然是周建新,他声音低沉,语调悲伤,说,姚哥,你快回吧,沈小眉她老爸不行了。话筒一下就从我的手中掉下来。
大二那年冬天,沈叔去上海参加一个商务会谈,顺便到学校来看我,并且把沈小眉特意为我织的一条围巾带给我。那年冬天的上海特别冷,从寝室到教室只有不到500米的距离,呼呼的风却能把人冻个半死,每次走到教室,我的手脚都已僵硬。沈叔帮我把那条围巾戴在脖子上,又往衣领子里掖了掖,我一下就暖和到了心底。沈叔在寝室里只坐了不到一刻钟,然后说带我去吃午饭,要我顺便叫上寝室里的全部同学。吃饭的时候,沈叔点了一桌子好菜,还叫了几瓶好酒,不停地要大家多吃点,说是学校食堂的伙食油水太少,今天好好改善改善。席间,沈叔还眉飞色舞地给我那些同学大谈我在司门口当少年枭雄的故事,听得大家对我刮目相看、无比崇拜,不知道我还有这等艰苦卓绝的革命史。从此后对我更加敬畏了几分。买单的时候,我抢着掏钱包,沈叔看我掏出来的都是些油渍渍的零钞,眼里就现出几分心疼,他赶紧把我拦住,不仅自己买了单,还塞给我两千块钱,要我以后千万别亏待了自己的身体。那顿饭吃得寝室里的同学都满嘴油光滑亮,个个对我有这样豪爽的叔叔羡慕不已。
  我刚参加工作那年,一个受到丈夫虐待的女人通过热线电话找到我,说她迟迟离不了婚,她丈夫威胁法院的工作人员,谁敢判他们离婚就用炸药炸死谁。结果我把她的惨痛故事写出来发表了,引起了各方面的关注,迫于舆论的压力,法院最终判决那个女人和丈夫离婚。那个狗日的男人得知是我写的报道后,就天天提着个袋子堵在杂志社的大门口,声称要跟我同归于尽。派出所传唤了他几次,但每次没几个小时就把他放了出来,因为他袋子里其实装的是水果。但他却威胁我说迟早要把水果换成雷管。我被他骚扰烦了,就拿了把菜刀藏在公文包里,心想他只要轻举妄动,我就先下手为强。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过了两个星期,那个狗日的男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后来我才从沈小眉嘴里得知是沈叔出面,找了黑道上的人,给了那家伙2万块钱化解了这场危机。我跟沈叔说那岂不是便宜那家伙了,沈叔憨厚地笑笑,伟杰,你要明白,不是我们斗他不赢,而是他的命不值钱,你的值钱,我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能够用钱摆平就是最划算的了,这个世界上只有钱最不值钱!
  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想着沈叔对我的种种好,我的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菠萝听我说是我一个最亲的人快不行了后,她主动帮我收拾东西,还把一些凤凰的特产塞到我的包里,边塞边说,本来我想多留你住几天,但生死事大,你去吧,以后能记得我这个人就行了。菠萝说得异常伤感,让我好一阵心酸。下楼出来,我上了辆的士,直奔离凤凰两个多小时路程的张家界国际机场。车开出好远,我还看见菠萝站在吊脚楼上朝我这边痴痴张望。
  
  当天黄昏的时候赶到武汉同济医院,刚进沈小眉她老爸病室所在的走廊,就看见一些我认识和不认识的面孔来来往往,大家的表情都很沉重。周建新和郑婕都来了,他们坐在长椅上黯然无语,我匆匆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来不及说话,就直奔病室,沈小眉和弟弟妹妹正伏在她老爸的身体上大哭,身边站着的亲属不停地安慰他们,医生正在拆那些以前安放在沈叔身上的各种仪器。我脑袋轰了一下,我知道沈叔的灵魂已经飞进了天国,泪瞬间流了一脸。一看见我走进来,沈小眉立即扑进我的怀里,叫了声“姚哥”就泣不成声。我搂着她,我感觉她的身子在瑟瑟发抖。
  沈叔安详地躺在床上,脸上盖着白床单,好象还在睡眠,也许是因为他成为植物人太久,跟死亡没有太大的区别,大多数亲属早已有了心理准备,除了脸色肃穆神情忧伤外,并没有多少人大放悲声。我轻轻地揭开盖在沈叔脸上的床单,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脸上,沈叔的脸是冰凉的,没有一点血色,我想起他小时候用长满胡子的下巴蹭我的脸,经常逗得我咯咯地笑着求饶,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扎进去了一样的疼。
  半个多小时后,在沈小眉姑父的安排下,沈叔的遗体被直接拉到了殡仪馆冷冻起来。那几天,我就在沈家花园里陪着沈小眉,晚上我要走,她死活不让,我只好跟她睡在一个房间里,丝毫不避讳她已经上大学的弟弟妹妹。每天晚上我们都要在沈家花园的葡萄架下烧纸,沈小眉一烧就是好几个小时,边说边念叨着老爸。有一次她说,爸,那边不知有没有人陪您喝酒,没有的话您就托个梦给我,我和姚哥改天烧些纸人陪您喝酒。有天晚上,沈小眉从噩梦中惊醒,然后搂着我哭着说,姚哥,我梦见我爸了,他赤着脚走在雪地里,说好冷好冷。姚哥,你说他躺在冷冻柜里,怎么能不冷呢?我明天一定要给他烧件皮靴子!听得我鼻子酸涩,在暗夜里默默流泪。
  几天后,沈叔的追悼会在殡仪馆隆重举行了,黑压压地去了六、七百人。要火化时候,沈小眉扑在玻璃棺材上就是哭着不肯起身,哭着喊着要爸爸,不让爸爸走,我和她姑父姑妈好几个人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拉起来。扁担山的墓地早一选好,墓前还有两尊石狮子,四周是青松翠柏,整个墓地的造价据说超过10万。取到骨灰盒后,沈小眉执意要抱着它回沈家花园一趟,说是要让老爸认认回家的路。我们坐在沈小眉她姑父派的一辆奔驰上面,车过龟山的时候,沈小眉对着骨灰盒说,爸,你好好看看,到龟山了,小时候我和弟弟妹妹跟您一起在上面看过流星雨的。过长江大桥时,沈小眉又哽咽着说,爸,过桥了,您以后记得回家的时候就走一桥,二桥离家太远……车内坐着的沈小眉的弟弟妹妹哭成了一片,我也听得泪如泉涌,连司机都不停地用手去擦眼角的泪水。
在沈家花园没日没夜地陪了沈小眉一个星期,我终于回到了司门口的阁楼里,刚把手机打开,短信息提示音就蛐蛐似的叫个不停,我拿起来一看,几乎都是林雅茹的,也许是因为刚刚目睹了一场生死悲剧,心情十分慵懒懈怠,我连短信的内容都没读就全部删掉了。整理了一下屋子,抹去了书桌上积下的薄薄的灰尘,我在电脑里挑了首张柏芝的《星语心愿》放起来,听着听着,泪水又无声地滑落,心又止不住地疼,我只好关掉电脑,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和缤纷闪烁的霓虹发呆。
  手机突然响了,是林雅茹的,响了好几遍我才去接,我冷冷地问她什么事情?林雅茹的话语有些哽咽,她问,姚哥,你最近去了哪,怎么一点音讯都没有?我说我去哪里难道要跟你汇报吗?她说姚哥你怎么这样跟我说话?我说我一直这样跟人说话,你如果受不了可以不听。林雅茹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姚哥,你现在哪里,我来看你,有些事情我们当面说清楚比较好。我说我就在家里,你爱来就来,来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挂断电话,我知道林雅茹很快就会来。我在卧室里来回走了几次,然后给沈小眉打了电话,我问她在哪里,她说在家给老爸烧纸,我说你立即赶到我这里来。沈小眉问出了什么事情,我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就是很想你,很想很想你知道吗!沈小眉应了声“哦”,说那我马上来。
  沈小眉来的时候林雅茹还没到。沈小眉一进门的时候我就把她搂在怀里狂吻,她边回应边喘息着问,姚哥,你这是怎么了,搞得这么性急?你看门窗都没关呢。我说我才不管,我就是想要!沈小眉没再多说什么,她配合着我的动作,双手紧紧地缠着我的脖子,我狂热的吻落在她的脸上、唇上、脖颈上……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撩开了她的裙子。我听见了楼梯上林雅茹的高跟鞋发出的脚步声了,我的动作更加凶猛,我迅速褪下了沈小眉的内裤,她也把手插进我的衬衣里在胸膛上摩挲。脚步声终于在卧室的门口嘎然而止,我背对着门,沈小眉的视线却刚好和大门接触,我看见她的眼里呈现出惊讶和慌乱的神色,然后她猛地一把推开我,小声说,有人来了。我慢慢地回头,一边整自己的衣服一边装做漫不经心地样子跟正愣在门口的林雅茹打招呼,是你啊,请坐。沈小眉尴尬地冲林雅茹笑笑,跑到浴室里整理去了。我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抽烟,看见林雅茹还愣在门口,于是不耐烦地说,我虽然没有人家董事长有钱,但家里还是有椅子可以做,你别老站着,给我压力,要说坐着说。
  林雅茹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我看见她的眼里有泪花闪烁,我的心微微颤了颤。她红着眼睛问我,姚哥,你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吗?我说知道啊,不就是跟小眉亲热吗,我们经常这样!林雅茹咬住嘴唇,眼泪快滚落下来,她问,姚哥,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和小眉———她还没把话说完,我就顺着她的话说道,当然是真的,我们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小眉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姚哥”,林雅茹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倍,她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你一直在玩弄我的感情,对吗?”
  我冷笑一声:“如果我没有爱过你,如果我曾经是在玩弄你的感情,我在雅安会用自己的命来保护你吗?但是过去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的缘分已尽,我已经不再爱你了!”
  林雅茹哭了起来,她问我:“姚哥,难道你放弃我,就是因为我不是处女,就因为我曾经失过身,对吗?”
我说我没这样认为,是我们缘分走到头了而已。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我还不明白你的心思吗?!”“林雅茹说,“姚哥,你太自私了,一点男人的宽宏大量都没有!我是不是处女,是失过身,但那是在别人的胁迫下发生的,别人伤害了我,没想到你又在伤害我。”
  我脸上有些发烧,感觉自己气量确实不够大,为了挽回一点面子,我犹豫再三,终于抛出了打击她的杀手锏:“那份卖淫嫖娼通知书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的气量应该大到原谅一个做过妓女的女朋友吗?”
  林雅茹听了一愣,突然“哇”的一声痛哭起来,“姚哥,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卖淫,你相信我好不好?”说完,她走到沙发上坐下,抱着我哭个不停,边哭边说,“姚哥,你别抛弃我好不好,你做了什么我都不计较,只要你回到我的身边,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吗?”
  “我相信公安局不会随便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随便冤枉一个好人,有没有做过什么肮脏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有些粗暴地推开她,冷冷地说,“小雅,我现在是小眉的男朋友了,我和你之间应该保持距离,你再不要这样了,小眉看见了会生气的。”
  林雅茹像有些不认识似地吃惊地看着我冷漠的面孔,她缓缓地站起来,走到门口,然后回头对我惨然一笑,说:“姚哥,那我走了,我再也不烦你了,祝你和小眉爱情美满,你多保重!”说完,我就听见一串高跟鞋在木板楼梯上发出的有气无力的声音,我的心也像被什么踩得生疼。我默默地走到阳台,看着林雅茹的背影在婆娑的树影和密集的人流中悄然消失,8月的阳光竟然照耀得我浑身寒意。
  沈小眉不知什么时候从浴室出来,她从后面揽住了我的腰,把头靠在我肩膀上。我转过身来,对她说,我有些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沈小眉看了我一眼,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她点点头,帮我泡了一杯茉莉花茶,就下楼去了。
周建新打电话来,说他和郑婕请我吃晚饭,他要我带上林雅茹。我没好气地说,我跟她吹了,你小子以后不要再提这丫头的名字。周建新在电话那头愣了愣,说姚哥你真舍得把这么漂亮的一个尤物拱手让人啊?你知道吗,只要你一放手,这个世界上不知有多少男人会为她争得头破血流。我说别人为她打架也好,杀人也好,跟我姚伟杰没有任何关系!
  周建新叹了口气,又说,姚哥,你和林雅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告诉我吗,也许我还可以帮你出出主意,你知道,恋人之间总是会有些矛盾的,你不能把话说得太死。
  听他一口一个“林雅茹”,我顿时烦躁起来,我说你小子请客吃饭就请客吃饭,罗嗦什么?你再罗嗦我就挂电话了。周建新听我生气了,赶紧说,好好好,算我没说,你6点半到八一路的“小蓝鲸”来吧,我和郑婕在那里等你。你要是愿意,可以带沈小眉一起来。
  沈小眉今天穿了件荷绿色的连衣裙,就是她以前去雅安时穿的那条。想起她不远千里疯狂找我的情景,心里仍是十分得感动。我们赶到小蓝鲸时,周建新和郑婕正隔着桌子面对面地调情,周建新夹起味碟中的一粒花生米塞到郑婕的嘴里,郑婕张开口接住,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老实木讷的周建新在女孩子面前浪漫,感觉有些好笑。
  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全国人民都在看着你,你小子注意点影响,别污染了大家的视觉。这里还有不少未成年儿童,你不要影响了我们伟大祖国的下一代健康成长!”周建新的脸一下子红了,他说,姚哥,你们怎么才来,我和郑婕都等了快半个小时了。
  周建新告诉我们说,他和郑婕拿结婚证的事已经告诉老爸老妈了,两老原谅了他们先斩后奏,他们已经定在今年国庆节举行婚礼。我说那好啊,到时我来帮你当伴郎。这时,郑婕和沈小眉相约着一起去了洗手间。趁她们不在,周建新笑着对我说,姚哥,我听说当伴郎伴娘的人得是处男处女,你是老革命了,我估计你就是坐时光穿梭机倒退回去十年也做不了伴郎,还是免了吧,你帮我当个司仪还差不多。
  我说那就定了,我当司仪,我就不送你红包了,你也不用送给我,咱们互相抵消。周建新笑着擂了我一拳,那可不能美了你!
  郑婕和沈小眉又回到席间,两个陌生的女人比两个陌生的男人容易沟通多了,只一起去了趟洗手间,她们看上去好得就像姐妹俩一样,说话唧唧喳喳的。吃饭的时候,周建新点了盘剁椒鱼头,沈小眉总是把鱼头上覆盖的剁辣椒用筷子扒开,将白生生的鱼肉夹给我。周建新打趣着说,小眉,你好偏心啊,只给姚哥夹菜,不给我夹。
  沈小眉笑吟吟地说,建新你又不是不知道,姚哥胃不好,不能吃辣椒。再说我就是想给你夹,还怕你夫人有意见拿刀砍我呢!郑婕也笑,建新,你别忘了朋友妻不可欺,我力气小,提不动刀砍人,你当心姚哥满大街拿刀追着砍你。郑婕也许从周建新的口中得知我和林雅茹吹了,看见我和沈小眉这么亲热,她于是把沈小眉当成了我新的女朋友。
  听到“朋友妻不可欺”那句话从郑婕的嘴里说出来,我又想起曾经和她在床上的缠绵,心中顿时生起万般愧疚。郑婕可能也意识到了,她脸红了红,低下头去喝茶。大家正在说笑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但只响了两下就挂断了,我一看来电显示,是林雅茹的号码,就没去管它。但心里一直在想,她现在在干什么呢,是有事找我吗,怎么又突然不打了?心里在想着这些,口里吃菜已经完全没了滋味。
从“小蓝鲸”出来,已经快9点钟,告别周建新和郑婕,我开着切诺基带沈小眉去东湖边兜风。树影里不时有一对对的情侣在车灯照射下慌乱躲闪,湖面野鸭扑腾,绿荷摇曳,突然想起那天夜晚我酒后飚车差点栽进湖里,仍有点后怕,我问沈小眉,一向胆小的她,当时怎么能够保持如此镇静?
  沈小眉没有直接回答我,她从我的裤子口袋里掏出那只锃亮的ZIPPO打火机,抽出机芯,指着上面篆刻的四个小字,幽幽地说,因伟有我。我听成了“因为有我”,借着车内的灯光仔细一看,其实是“因伟有我”。我问她是什么时候刻上去的,她惊讶地说,你一直没发现吗,在送给你的时候就刻上去了。这个打火机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一年沈小眉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当时花了800多块,但好几年过去了,我一直没发现机芯上还篆刻着四个字。
  姚哥,这个世界上因为有你才有我,没有你也就没有了我,所以我怕什么呢?沈小眉用深情款款、清澈如水的眼神看着我,灯光下,她的脸庞显得柔媚无比。
  我的心头顿时滚过一阵暖流,我想自己以前是不是太忽略她了,忽略了她的用心,忽略了她的美丽。
这段日子我是司门口和阅马场两边跑,有时睡自己家,有时睡沈家花园,睡沈家花园的次数还多些,我知道沈小眉还没有完全接受她老爸已经离去的现实,我不忍心让她带着悲伤和孤苦独自住在偌大的一幢老房子里。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很频繁地做爱。有一天晚上,沈小眉兴冲冲地告诉我,说她今天去公司上班,有好几个同事说她皮肤好了很多,气色不错,问她用了牌子的化妆品。沈小眉当时说没有啊,我一直用的是以前的牌子。同事就说,那你一定是恋爱了,恋爱中的女人是最美丽的。还有一个女同事悄悄地在她耳边说,你是不是经常跟男朋友那个,据说那个次数多的女人看起来会容光焕发。当时羞得沈小眉同志满脸通红。
  沈小眉把这些很私密的话都告诉了我,说这些话时她还有些羞涩,脸上泛着红晕。我想起了朵朵跟我说过一句话,做爱可以使她美容。我突然觉得上帝其实是公平的,让女人怀孕生孩子,让她们承受分娩的痛苦,但做爱却可以使女人越发美丽;而男人虽然没有分娩之痛,但做爱只能给他们短暂的愉悦,过后就是心虚气短、精疲力竭、头昏眼花、憔悴不堪。正应了那句乡下流传的粗话:没有耕坏的地,只有耕死的牛;田越耕越熟,牛越耕越老。
  有天我早晨去办公室,主编羊头就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笑,笑得我心里直发毛,然后他意味深长地说,姚伟杰,你要注意身体哦,你看你眼窝深陷、脸色发青,走路重心不稳,再不注意保养,养精蓄锐,当心变成个木乃伊。到洗手间照了照镜子,我发现自己的形容枯槁确实和沈小眉同志的容光焕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东湖兜风回来,我对沈小眉说今晚就不陪她去沈家花园了,我说我还有篇稿子要修改。沈小眉噘着小嘴摇着我的胳膊说,姚哥,我那里不是也有电脑么,你也可以在那里修改啊。我说我习惯了在自己的卧室里办公,这样才能有灵感,所以还是回去比较好。沈小眉听了,只好说,姚哥,那不打扰你了,但你要记住,别熬夜,注意身体。我在心里笑了笑,可爱的沈小眉同志,你摧残我比我熬夜更伤身体。
  切诺基刚开到沈家花园门口,手机又响了,一看号码又是林雅茹的。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让我意外的是,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是这个号码机主的朋友吗?”我怔了一下,说是。那个男声又说:“你的朋友割脉自杀被送进医院抢救了,我是协和医院的医生,我们在她的包里找到这个手机,按了重拨键,发现她最后打的一个电话是你,所以就跟你联系了,你要是现在方便的话,就赶快过来看看……”
医生后面还说了几句什么我已经没听清楚,我立即掉转车头,猛踩油门,朝汉口协和医院飞奔而去。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沈小眉一脸惊慌地问我,姚哥,发生什么事了?我嘴唇有些哆嗦地说,是,是小雅自杀了!沈小眉“啊”了一声就靠在座位上抽泣起来。
  车上长江大桥,风呼呼地往车内灌,凌乱的头发,迷离的泪眼,纷乱的思绪,我想起那个重庆来武汉做变性手术的小伙子哀怨无助的眼神,想起他站在桥栏上绝望的一跃;我想起在雅安人民医院时,林雅茹几天几夜没合眼地守在我床头,止不住瞌睡,额头在床沿上撞了个大包;我想起她在我卧室里手忙脚乱地四处插花的情景,我还想起那天花了300多块钱吃酸菜鱼后,她默默地跟在我身后,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的可怜样子……记忆是把无比锋利的刀,戳在我心头,一阵一阵的狂痛。
  赶到协和医院急诊室时,林雅茹已经脱离了危险,她的左手腕上缠着渗透了鲜血的纱布,正在输血,医生告诉我,她再晚送来几分钟,就没命了。医生还说,是一对情侣在长江大桥下面的一个桂花园里发现了她,当时她正背靠着树坐着,血流了一地,人已经昏迷。
  我以前经常和林雅茹去桥下的那个桂花园里散步,我们第一次接吻也是在那里。有一天傍晚,我们还在那里看见一个老人用毛笔蘸着清水,在水泥地板上写着: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唯见长江水……当时林雅茹还柔情万千地跟我说,姚哥,我们以后一定不能像诗里面写的那个样子,我要一辈子不跟你分开,我要日日思君又见君,爱如长江水。想起这些,心又忍不住剧痛。
  林雅茹还在昏迷中没有醒过来,一个主治医生模样的中年男人把我叫到一边,问:“年轻人,刚才接电话的人是你么?”我点点头。他又问:“这个女孩自杀是因为你?”我迟疑了一下,仍然点头。他说,按照我们以前救治这类轻生病人的经验,病人在苏醒过来后看见身边站着的是她为之自杀的人,一般都会大哭大闹,情绪激动,很不利于身体康复。我建议你先回去,通知她的家人来这里守候更好,等她情绪稳定了你再来看望她。
  看见我在犹疑,那个医生微笑着说,年轻人,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但你放心,到了这里,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她不会再有危险,你留在这里只会弊大于利。我紧紧地握了握医生的手,说那谢谢你了。我掏出手机,准备给林雅茹家里打电话,但想了想,又放下了手机,我对医生说,还是麻烦您通知她家人吧,我想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那个医生很善解人意地答应了,他把我说的号码抄在了一张处方笺上。
  按捺住悲伤走出医院,发现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何时飘起,像我心中连绵不绝的痛。我和沈小眉上了切诺基。沈小眉问我去哪里,我说回司门口。一路上再也无话,沉默如铁,我把车开到楼下,转身上了楼。沈小眉却默默地跟了上来。
  我说小眉你回家去睡吧,让我安静一会。沈小眉却像没听见似地站在那里看着我一动不动,她表情肃穆,眼神幽怨,说,姚哥,我今晚上不回沈家花园了,就睡在这里陪你。我又不耐烦地重复了一句,小眉,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下,不需要人陪,你还是回去吧。但一向很乖巧听话的沈小眉再次拒绝了,她固执地一犟脖子说,姚哥,我不走!
我终于烦躁起来,大声喝道,小眉你是聋子啊,没听见我的话吗?别在这里烦我了,叫你走你就走!沈小眉还是没动,她定定地看着我,双眼如茧,织满无尽的哀愁。
  就在我要暴怒的时候,沈小眉幽幽地说,姚哥,我知道只要我今天晚上回去了,你又会脆弱起来,心会重新回到林雅茹身上,因为你不忍心看见一个女孩为你受伤,那道好不容易在你和她之间设置起来的雪墙又会被你的软弱和同情融化。其实她不适合你,你一直对她的经历耿耿于怀,即使你和她又在一起了,你也会痛苦的,因为你根本就没法原谅她的失身和做过妓女的历史,但是你可怜她,心疼她,舍不得让她受伤,你想回去照顾她,对不对?但是只要你走出这一步,你又会回到爱情的误区,在爱与不爱中挣扎,在坚持和放弃中徘徊,你不觉得那样对你还是对她都很残忍吗?今天晚上,我不允许你脆弱,我不要你回到过去,我要守着你,要你选择坚强!
  站在灯影里的沈小眉如神女伫立,目光迥然,看得我内心一阵惶恐。她继续说,姚哥,如果你认为林雅茹自杀让你无比感动的话,那么,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第二个女人肯为你死了吗?告诉你,她林雅茹可以,我沈小眉也同样可以!说完,她猛地摘下我挂在床头的那把镶嵌着绿松石的藏刀,迅速抽开刀鞘,把锋利的刀刃搁在自己的左手腕上。
  我扑过去,抓住她握刀的手,心头一阵大恸。沈小眉无力地靠在我怀里,浑身颤栗,藏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嘤嘤地哭泣起来。我终于热泪盈眶地明白,这个看上去温柔如水的女孩,其实内心有着无法摧毁的执拗和坚强,为了唤回一个渐渐远离自己的背影,为了夺回一份可能消逝的爱情,她不惜用毁灭自己生命的最极端的方式,来阻止我对另一个女人的生死之疼。



jakees's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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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004/11/19 23:55:47
沈小眉的话如醍醐灌顶,我最终没有再去协和医院看林雅茹,甚至连个电话也没打一声。我托周建新去看望她,一有什么意外就赶紧告诉我。周建新答应得倒是挺爽快,却把我臭骂了一通:“姚哥你太没良心了,小雅为了你差点命都没了,你连看都不愿意去看。我知道你现在跟沈小眉好,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好歹也应该去安慰她一下子。”我任凭他骂,就是不还嘴,我在心里叹气,兄弟,不是我心肠硬,我是怕我看见她哀伤凄绝的眼神后,心会软成了一坨发酵的面团,我是怕自己又陷进去了不能自拔。那几天心神不宁,工作老出差错。有天羊头把我叫过去训话:“姚伟杰,你怎么搞的,一篇4000字的稿子就有28个错别字!老规矩,一个字罚款10块!”我只好乖乖地掏了280块钱。
  狗日的徐锋来看林雅茹了;林雅茹的老爸老妈哭成了泪人,还把我指责埋怨了一通,并声称要来杂志社找我论理,但被林雅茹极力阻止了;林雅茹的老爸老妈跪在女儿面前,求她以后不要再做傻事,林雅茹哭着答应了;林雅茹出院了……周建新不断把有关林雅茹的最新信息反馈给我,这些信息像一支支涂满了怨毒的利箭,带着雷鸣般的呼啸破空而来,齐刷刷地扎在我的心上。周建新还告诉我,林雅茹跟他说过一句话:我以前欠姚哥的一条命,现在我还给他了,我们现在两清。听到周建新转告的这句话,我肝肠寸断,泪水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我知道我从此和她已是形同陌路,爱如昨日黄花。
  
  这段时间,除了我上班,沈小眉几乎寸步不离的和我在一起,她甚至买了一大堆烹调书籍,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厨艺越来越精湛。我渐渐地有了一种家的温暖。有时我会想,跟沈小眉结婚也未尝不好,她漂亮、温柔、可爱、贤惠,并且是那么的爱我,这是许多男人一辈子都争取不来的。然而,我又总觉得我和她之间缺少一点什么,但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如果说我不爱她,那到底什么才是爱呢?我习惯了呵护她,心疼她,在寂寞的时候也会想念她,还频繁地跟她做爱,这些,难道都不是爱的表现吗?一旦深入地想这个问题,我就会头疼。很多次,我会在半夜莫名地醒来,看着暗黑的天花板,看着偶然闯入房间的四处扑腾的蝙蝠,我就会忧伤的不能自已,但我不知道这种神秘的忧伤来自何方,或许它只是我生命中的一种本能。
  有一天傍晚,我躺在阳台的藤椅上看书,沈小眉伏在我的肩头,撒着娇,一定要我放下书本,听她朗诵在网上看到的一首诗——《我要这样》:
  爱人
  我要学会过艰苦的生活
  我要学会穿男人的衣服
  我要变得像你的兄弟
  我要和你一起流浪
  我要在没人的田野里
  披散开柔软的发辫
  插满紫色的小花
  让你看
  我还爱美
  我还是个女人
  我要养活七八个孩子
  让他们排成一队
  让他们真哭真笑做真人
  很老很老了
  我们才在没人知道的地方
  找个安静的小屋子
  孩子们已经长大了
  愿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种田 做工
  流浪也好
  打猎也好
  我相信他们都是好人
  我扶着走不动路的你
  你扶着看不清天的我
  每天每天走到小房子外
  采回一大堆茂盛的草
  让我们的小屋
  充满生命的味儿
]:“恩,浪漫倒是浪漫,可惜养活七八个孩子听起来不大符合计划生育,除非重婚或者包二奶。”我笑着给她朗诵的这首诗做评论。“姚哥,听说加拿大那边没有计划生育,”沈小眉看了看我的脸色,不知道是否该继续说下去。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笑着问:“小眉,你是不是想给我生一大堆孩子?”沈小眉脸红了,她说姚哥,你不喜欢小孩啊?我知道沈小眉特别喜欢小孩,每次跟她逛街,看到身边有漂亮的小孩子走过,她总是会忍不住摸摸孩子的头,她好象也特别有孩子缘,那些小孩看见她在逗,不仅不哭不闹,还经常甜甜地叫她阿姨。其实我也挺喜欢孩子的,孩子的世界特别单纯无邪,跟他们打交道轻松而快乐。
  我摸着沈小眉的头,说,苕丫头,你真的想嫁给我,给我生孩子啊?沈小眉把头靠在我的膝盖上,一脸憧憬地说,是啊,姚哥,你要不要?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她,我沉默起来。沈小眉显得有些失望,眼里一缕跳跃的火焰瞬间熄灭了,但她并没有逼问我,而是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起身去做晚饭了。听着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交响曲,想到沈小眉的手最近因为在厨房里操劳太多都没了以前光滑圆润,想到以前最忌讳吃油腻食物的她为了让我长胖点,不惜在每个菜里都放上大勺大勺的植物油,我的心就柔软起来。
  我站起身,走到厨房,从后面搂住沈小眉的腰,轻轻地在她耳边呢喃说,我要。沈小眉的脸上顿时神采飞扬,她说,姚哥,你真的要我给你生孩子啊?我用下巴去蹭她的脖子,坏笑着说,孩子以后再说,我现在想要你!沈小眉娇嗔着说,姚哥,你好坏哟,又跟我油腔滑调!现在我正洗菜呢,不行不行,晚上我们再要好不好?她想挣脱我,但我不由分说,一把抱起她向卧室走去,水龙头的水还在哗哗作响……
尽管我没有当着沈小眉的面承认她是我的女朋友,但我其实已经默认了这种事实恋爱关系。我搬到了沈家花园去住,这倒不是因为我急着跟沈小眉同居,而是接到了拆迁办的通知,司门口的这幢阁楼被列入老城区改造计划,要在三个月之内拆除,补偿金按每平米2300元算,算下来我可以用这笔钱在离市中心稍偏的位置买一套中档的商品房了。每天都有推土机和卡车在阁楼周围轰隆隆地响,吵得我没法写稿和睡觉。我干脆到沈家花园里去跟沈小眉做伴。沈小眉当然是求之不得,她把她老爸住的那间卧室腾出来给我做书房,原有的书房她请人布置成了一个健身房,里面有跑步机、沙袋、举重器、哑铃等体育器械,她说我成天坐着写作,缺乏运动,应该有个锻炼的地方。
  有一天,她一边帮我揉肥大的颈椎一边叹气说,姚哥,你年纪轻轻的就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以后我们怎么白头偕老啊。自从我“入赘”沈家花园后,沈小眉说话就放肆多了,再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看我的脸色,似乎她觉得我已经成了她的人了。我笑着说,怎么,还没成亲就嫌弃我了?你要是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啊。沈小眉说,我也想改变主意,但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我说怎么来不及,不是还没拿那个红色的本本吗?沈小眉幽幽地说,姚哥,那不就是个形式吗?在我心里,自从那天晚上把第一次给了你,我就已经嫁给了你。我这辈子可不想二婚!沈小眉的话听得我既感动又沉重。
  我的切诺基也在她的强制下不准开了,她说那辆车浑身伤痕累累,安全气囊、空调什么的都没有。在武汉这座大火炉,夏天车内没空调对乘客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沈小眉说,她以后可不想再坐在切诺基里受虐待,既坐着不舒服,又缺乏安全保障。自从沈叔去世后,沈小眉就成了公司的董事长,只是她几乎不管事,公司所有事务全权委托她姑父打理。一天,当得知武汉展览馆有一个汽车展览会后,沈小眉兴致勃勃地拉着我去看,除了日本车,我们什么车都看,最后她挑中了一辆价值26万的红旗世纪星,并当场把展车买下来,说是送给我做生日礼物。我受宠若惊,推托说这么贵重的生日礼物怎么受得起。沈小眉说,姚哥,你就当是我自己买的,你给我当一辈子专职司机行不行啊?最后在我的一再坚持下,沈小眉才极不情愿地在红旗车的户主栏里写上她自己的名字。
  开红旗车的感觉确实比开切诺基强多了,往车内一坐,整个人都感觉精神特抖擞,以前不修边幅的我也开始注意形象了,胡子刮得精光,头发梳得油亮,甚至学起了周建新同志,大热天里在衬衣上挂根鲜艳的领带。车子刚买三天,就被来沈家花园找我闲聊的周建新看见了,他从车头车胸一直摸到车屁股,大肆非礼,羡慕得眼球差点从镜片后面鼓出来,他当即找我预定这辆红旗为他结婚的迎宾专车。以前我开切诺基时,曾主动问过他要不要我的车给他当婚车。本来我很有自知之明,只打算跟在那些豪华轿车的屁股后面跑跑,凑凑热闹,当不了大奶二奶,当个第十八房姨太太或者当个丫鬟什么的总可以吧?
  没想到周建新连我的这个小小的殷勤也不屑一顾,他笑着说,姚哥,那天你的座驾就在家好好歇着吧,我怕你的车去了没地方摆。他的话把我气个半死,明摆着就是瞧不起俺的车嘛!我姚伟杰好歹也属于有车一族,比那些用两条腿走路的和骑着两个轮子去上班的人强嘛!不仅如此,这小子还继续笑话我说,姚哥,现在除了公安,谁还开吉普车啊?你那天要是开了切诺基去,不明状况的人还以为是武装押运呢!那时我正在气头上,正好逮着个机会羞辱他,你以为结婚是什么啊,不就跟进牢房一样?说武装押运可真没冤枉你!
  看到周建新对红旗一副色迷迷的样子,想起他曾经是怎样鄙视我的切诺基,我就有气,我故意把下巴抬得高高,一边用竹签剔着牙齿缝里的肉屑,一边看着天上的白云一朵朵,我说,周建新同志,这个红旗车嘛,不好意思,刚刚已经有人预定了,人家也是国庆结婚,我总不能失信于人,对吧?不过我这里还有辆红色跑车,英国进口的,你要是愿意借去的话,可以考虑。周建新扭着脖子四处看,问道,什么跑车,哪里,姚哥,我怎么没看见啊?
  我忍住笑,朝葡萄架下一努嘴,说,那里!周建新一看,原来是辆红色的山地自行车,是沈小眉的一个小侄女寄放在这里的,那丫头有天骑着这辆山地自行车和一帮同学去郊游,结果刚到阅马场就胎爆了,只好把车扔在沈小眉这里。周建新知道我在耍他,脸都急成了猪肝色,他气咻咻地说,姚哥,你有没有把这辆红旗先借给别人我不管,但你国庆那天要是不把红旗开来,我周建新就不认你这个兄弟!
  
  傍晚时候,我和沈小眉经常坐在沈家花园的院子里乘凉,武汉的夏天特别长,到11月份还可以穿短袖,现在才9月底,空调房外面仍然像个蒸笼一样。武汉胖子不多,我想是不是因为被太阳榨多了油的缘故。不过由于沈家花园里的树木和攀爬植物比较茂盛,比起花园外面,这里可就凉快多了。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透过葡萄架枝叶间的缝隙,可以看见夜幕上的点点星光和月亮,这让我有点想起乡下外婆家,那时我常常和小伙伴抬着一张竹床,放在老屋前的地坪里,在漫天的星光下,边摇蒲扇边坐在那儿听老人们讲鬼故事,有时也听他们讲封神榜或者隋唐演义什么的,我最初的文学熏陶可能就来源于此。
那时的星星特别多,像村前河滩上俯手首可拾的鹅卵石,月亮也特别亮特别圆,不像现在城市上空的星星,看酸了眼睛也找不到两颗,好不容易看见个亮晶晶的东西,再仔细一看,一闪一闪的,还会动,原来是夜航的飞机。月亮就更不用说了,朦胧暧昧得像射在黑内裤上的一块难看的精斑。
  我猜沈小眉有庄园情结,自从听我姐在电话中说加拿大的地价很便宜,几万加元就可以买几十公顷的土地后,她总是无比憧憬地靠在我身上,说等以后年纪大了就去加拿大买个大大的庄园,门前是小河,河边要栽满栗子树,有一辆漂亮的马车要随叫随到,还要养好多好多奶牛,每天提着木桶去挤奶,喝不完就洗牛奶浴。再请三个荷兰园丁、两个印度女仆、一个法国厨师……说到激动处,她两眼放光,好象有一盏阿拉丁神灯就摆在面前,只要轻轻许个愿就可以美梦成真。我正色道,沈小眉同志,你还真资本主义啊,你想想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还刚刚解决温饱问题,你想想还有多少非洲兄弟姐妹现在还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怎么忍心……
  罢罢罢!沈小眉狠狠地在我胳膊上拧了一下,说,姚哥,你少给我戴政治高帽子,我昨天还在中南商场前面的流动献血车上捐了300CC的血,我上个月还给希望小学捐了2000块钱,你说说看,你捐过什么啊?我把嘴凑到她耳边,狡猾地笑着说,我也捐了啊,我每天晚上把我最宝贵东西都捐给你了!沈小眉很快意会过来,在我胳膊弯里笑成一团,边笑边说,姚哥,就凭你这德行,还有资格批评我的觉悟,算了吧你,典型的流氓无产者!
离国庆节只有三天了,沈小眉缠着要我带她去看看周建新和郑婕的新房。这段时间沈小眉特别热衷于这种婚庆喜事,哪个姐妹要办嫁妆了,哪个姐妹要举行婚礼了,大到酒店的选择,小到一条床单的花样和颜色,她都忙不迭地帮人家参考,以前碰到这类事情,她大都是爱理不理的。周建新的新房在都市名典小区,汉口解放大道的位置,真正的钻石地段。房子在17楼,有电梯直达,房型是那种复式楼,300多个平方,门窗上大红的喜字、各种象征着吉祥如意和百年好合的剪纸都贴好了,房间里面装修得富丽堂皇,洗手间里还放着一台老式唱机,一个抽水马桶都价值2万,我当即坐着方便了一次,但没觉得跟蹲茅厕有什么区别,拉出来的既不是酒也不是黄金。
  沈小眉家虽然有钱,但也没有这么铺张浪费,所以她在郑婕的带领下,边参观各个房间边止不出发出阵阵惊叹。整套房间的装修风格都是古典式的,参观完后,我们四个坐在客厅里闲聊,客厅里没有沙发,都是那种黄梨木做的太师椅,雕琢得很精致,花鸟虫鱼、山水人物栩栩如生,看上去很有品位,就是不适合我这种巨不习惯正襟危坐的人坐,怎么坐怎么都觉得硌屁股。
  我估摸着这整套房间连装修和家具一起算下来,没有100万也有80万,我心想周建新这小子哪来这么多钱,就是工作这几年不吃不喝,也顶多买个洗手间,还不能把那个2万块钱的马桶算进去。又想到那天郑婕跟我说,周建新他老爸要送给她一套商品房,外加50万存款,以此作为放弃和周建新恋爱关系的条件。仅凭这两点,我就觉得他老爸绝对不是一个清官,至少可以定他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
  我笑着对周建新说,你小子可真腐败啊,住得像个皇帝。周建新掩饰不住得意,但口里还是很谦虚,姚哥,跟你们家的花园比起来,我这顶多像个马厩。沈小眉可能是觉得周建新说的“你们家”这几个字很受用,脸上春光明媚,她喜欢别人把我和她看成是一家人,她接过话茬说,建新,我们家那幢破烂房子哪能跟你的豪宅比啊,大是大,就是太旧太空旷了,感觉阴森森的,每天晚上一有什么动静,我就吓得蒙在被子里,我最怕鬼了。
  郑婕说,小眉,现在有姚哥陪你,你应该不再怕了吧?
  周建新却在一旁诡秘地笑,我想小眉一定更怕了,因为现在每天晚上都和姚哥这个色鬼在一起。说得沈小眉的脸顿时红成了西红柿。
  回来的路上,沈小眉跟我说,姚哥,我们结婚的时候也买套这样的房子吧。我一边开车一边语重心长地教育她,沈小眉同志,你不要有这种腐朽的资产阶级思想好不好?攀比是要不得的,毛主席他老人家曾经教导过,我们的国家还很不富裕,要养成艰苦朴素、勤俭节约的好作风,我们现在比上不足比下还是有余的嘛。你看,周建新他们家能一抬头就看见星星吗,他可以坐在葡萄架下悠闲地乘凉吗,他们家门前有银杏树吗,树上有喜鹊吗?现在城市居住环境讲究的是绿化和环保,这才是最有品位的!
  说着说着,连我自己都觉得周建新同志住的简直是个狗窝,用钱堆砌起来的狗窝!只有沈家花园才是真正的高尚人士住的地方。
  看见沈小眉有些被我的话打动了,我又趁热打铁地说,沈家花园比周建新家强的最关键的一个原因就是——我故意卖了个关子,停顿了一下,去开车内的收音机。
  沈小眉等不及了,她问,姚哥,最关键的原因是什么啊?
  我清了清嗓子,正色说,沈家花园有姚伟杰这样的好男人,周建新家有吗?沈小眉一听,扑哧一声笑出来。边笑边说,看来就是拿十套周建新家的房子跟我换,我都不应该答应了。末了,她又补充道,姚哥,你的嘴可真够贫的,一堆牛粪都被你夸成了一朵花。我臭她说,我要是牛粪,那你还不就是里面的屎壳郎。沈小眉好象真的闻到了臭气,她捏着鼻子笑道,我可不是屎壳郎,我不过是拾粪的农民姐姐。
开车回沈家花园的时候,我特意绕道去司门口看了看我以前住的那幢阁楼,四周的建筑差不多已经被拆除完毕,到处是残砖瓦砾,只有它还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估计也要不了两天就成为一片废墟,想到它以前的盛世浮华、莺歌燕舞,想到自己遗留在里面二十多年的喜怒哀乐和生活细节将一朝被埋葬,从此荡然无存,心就忍不住怅然起来。我把红旗停在楼下,要沈小眉把丢在后座上的采访包递给我,里面有一部数码相机。迈着沉重的步子,我拿着相机走进了那幢阁楼,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没住人,里面成了野生动物的天堂,蜘蛛挂在门窗上荡秋千,老鼠四处乱蹿,蟑螂沿着墙根飞奔,一如当年的我。
  沈小眉紧紧拽住我的衣服,不时被那些非法侵入民宅的小家伙吓得尖叫。我拿起相机,四处拍照,拍完房间里面,又下楼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拍整幢阁楼的外观。我想,有些东西是值得作为历史保存的。至少我以后可以指着照片跟我儿子说,看,这是你老爸长大成人的地方,你老爸就是在这里泡上了你妈妈。多么具有深远的伟大意义啊!当然,我肯定不会跟我儿子说,在泡上你妈妈之前,你老爸也在这里泡了不少其他女孩。
  上车,开往阅马场,快到沈家花园的时候,手机响了,我一接听,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他说,是姚记者吗?我说是的。那个男人又说,我是你们杂志的一个读者,我很喜欢看你写的文章,所以打电话给你们编辑部,想跟你反映个情况,但你不在,你的同事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我。我问他什么情况?他说,是这样的……
  这个报料人跟我说的是武汉很多迪厅、酒吧、夜总会存在着吸食和贩卖摇头丸的丑恶现象,他说简直已经到了肆无忌惮触目惊心的地步,他作为一个有良知的武汉市民,希望我们这些记者能去暗访,通过报道来揭露夜幕掩护下的罪恶,引起社会殷切关注,从而以实际行动来贯彻“远离毒品、珍爱生命”这一全国禁毒主题宣传。他给我提供了一些涉毒的娱乐场所的名单,并且告诉我怎样用行话来伪装自己,巧妙地去接触那些狡猾的贩毒分子。看来这个报料人是个深谙内幕的道上人。
  这条新闻线索不错,我想我可以做个深入报道,一定可以引起较大的反响。但这种报道不太适合我们这种生活类杂志,时效性很强,发报纸好些。我跟武汉几家报纸的社会新闻部都很熟,如果把这个稿子写出来,我随便往哪家报纸一投,那家报纸当期的发行量一定翻番。“先生,你给我留个联系电话吧。如果查证属实,我们可以给你线索费。”我说。但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对方已经挂了。我查了查来电显示,按照号码再打过去,却一直没人接,好象是个磁卡电话。我想,那个报料人也许是不想公开自己的身份吧。
  沈小眉得知我计划去涉毒的娱乐场所暗访时,很担忧地说,姚哥,会不会有危险啊,那些毒贩子都是很凶残的,我看你还是不要去了,还是直接报警吧。我告诉她,很多犯罪分子专门有人负责盯梢警察的一举一动,甚至在警察内部安插有眼线,一旦有风吹草动就溜之大吉,这就是为什么许多案子都是在媒体先介入的情况下才被警方破获的缘故。在没有取得确凿的证据前,我想最好先不要惊动警方。另外一个原因我却没有跟沈小眉说,如果警方先采取了行动,那还要我这个记者做什么?事后再写篇不痛不痒的报道,稿费也将大打折扣。老百姓都喜欢看那些还没被揭露出来的东西,这跟人都具有偷窥欲是同样道理。
  沈小眉还是很担心,她说,姚哥,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我笑着安慰她,我们两个人一看就是恋人,真正的恋人是不会到那里面去约会的,恋人都喜欢找个幽静的环境卿卿我我,或者搞些摸摸捏捏的小动作,迪厅那种地方乌烟瘴气,噪音震耳欲聋,里面尽是些牛鬼蛇神妖魔鬼怪,哪有什么情调谈恋爱,只方便做爱。我继续说,沈小眉同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跟我去只会跟我增加累赘,万一我被人追杀,还要照顾你,岂不是很被动?再说我姚伟杰好歹也是打打杀杀长大的,保护别人不敢说,关键时候自保还是可以的。沈小眉听了,这才放心了点,不过她又说,姚哥,你去之前把手机充足电了,一有什么不对,就打110。
  我决定当天晚上就去暗访,我想谁知道那个报料的神秘人有没有把这条线索告诉其它新闻媒体的记者,我要做就得赶紧做,保证独家,报道出来后才有轰动效应!
报料人一共给我提供了7家涉毒娱乐场所的名字,汉口5家,武昌2家,我暗访的第一家叫大峡谷迪厅,在粤汉码头一带,[脏话,已过滤]一听名字就知道充满了性意味。我是打车去的,我不敢开自己的车去,一是怕暴露自己的车牌号码,日后遭人跟踪;二是担心万一自己暗访的行踪被发现时车给人家砸了,26万的红旗啊,沈小眉同志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还没玩够呢!我带着偷拍机和笔式数码采访机坐在大峡谷一个离门口不远的位置,我想万一有什么危险也好夺路而逃。偷拍机放在一个公文包中,快进门的时候我就把它打开了,采访机我暂时还没打开,我把它别在短袖衬衣左胸的口袋上,用一包中华烟掩饰着。
  我坐在那里,抽着烟,找服务员要了一杯叫GENTLE的红酒,[脏话,已过滤]简直是明火执仗地抢劫,一小杯就要80元,可看了看酒水单上面的价格,这种酒还只是中档的,我是一个人来的,如果又是老喝低档酒,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容易令人起疑心,所以只好硬着头皮要了这种。我边喝边注意把握好份量,免得喝完了还没有进入主题,那就亏大了。
  大峡谷迪厅的装饰风格豪放,我竟然还看见有面墙上斜挂着一把毛瑟枪,真的假的不知道,但至少属于仿真枪的范畴,拿出去绝对可以用来打劫银行。DJ是个把头发染成红色的女孩,蜂腰翘臀,半透明的裙子里酥胸若隐若现,呼之欲出,足以让意志不坚定的男人当场流鼻血。驻场打碟的却全是黑人,在那里一站,黑咕隆咚的只看见绿幽幽的眼睛和白森森的牙齿,蛮吓人。
  坐了大约半个多钟头,在狂躁的音乐中,迪厅里已经是群魔乱舞、鬼影僮僮,许多人一边疯狂地摇摆着身体,一边喃喃自语,明显就是药物引起的神经亢奋。我正在想是不是找个美女搭讪一下,以便掩饰自己的身份,好在白色恐怖中顺利开展革命工作时,一个穿吊带裙的女孩端着一个玻璃杯走了过来,微笑着问我,先生,我可以坐你对面吗?
  这个女孩看上去也就20岁的样子,身材小巧玲珑,长得还算漂亮,但涂着很厚的眼影和唇膏,小指上的指甲约摸有两寸长,闪着磷光,看得我心头发紧,突然想起聊斋里某个亦人亦鬼的MM。先生,你怎么一个人来喝闷酒呢?那女孩问,声音比较轻柔。
  我是外地来武汉出差的,晚上没处逛,就来这里坐坐,打发时间。我没有说自己失恋了,老婆有外遇了的那类蹩脚的俗套话,##着带点标准的普通话,心想瞒住这个女孩应该不成问题。
  哦,像你们这种成功人士,平常工作比较忙,身心比较压抑,是该来好好放松一下。
  女孩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指我口袋里鼓鼓囊囊的烟盒,意思是问我介不介意让她抽一支。我会意的一笑,抽出一支中华递过去,她接住,熟练地拿起我放在桌上的ZIPPO打火机点燃,抽了起来,她吐烟圈的姿势很优雅。吐完烟圈后,她又说,有张有弛,这才是有品质的生活。
  小姐,你怎么也是一个人?我试探着问,我想要是她是陪酒女郎的话,就赶紧把她打发走,一杯酒就要80元,喝起来还是有些心疼的。
  女孩很聪明,好象看穿了我的心思,她装做很无意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微笑着说,先生,你放心,我不是陪人喝酒的,我不喜欢宰人。我还是在校的大学生,生活上遇到了点困难,在这里悄悄的打工,给自己挣点小钱。
  我的心倏地收紧了,但表面上还是装得不动声色,我没有主动问她在这里打什么工,我想她要是卖药的,一定会自己沉不住气主动说。我抿了一小口GENTLE,咂着舌头回味说,这酒味道还很醇,很适合在这种天气喝。
  是吗?女孩问,她抽着烟,再次假装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四周,然后低声问,先生,你要不要嗨药?摇头丸、K粉和麻姑(迷奸药)都有,放酒里喝,绝对更刺激!
  我终于意识到,有鱼咬钩了。
我皱了皱眉头,假称音乐太吵,心脏有点不舒服,然后把右手按在左胸衬衣口袋的位置,顺便把采访机的按钮摁开了。接着,我喝了口红酒,迅速把手移开,然后显得颇有兴趣地问那个女孩:“什么价?”
  “K粉100元一克,麻姑和摇头丸都是200元一粒,先生,你要多少?多要多打折。”女孩细声细气地说,她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我,不明就里的人可能还以为我在跟她谈恋爱。
  来两粒摇头丸吧。我边说边故意碰了碰公文包,将有摄像头的一面对准那个女孩。她说你先等一下,我去趟洗手间。我知道她是取货去了,她不过是贩毒组织最下层的人,只是负责物色买主,手中既无货,也不太清楚内情。等那个女孩起身后,我也装做找洗手间悄悄地跟在她后面,我看见她在迪厅一个偏僻暗黑的角落里跟一个留平头的男人嘀咕着什么。怕打草惊蛇,我不敢跟得太紧,用眼睛瞟了几下就直接去了洗手间。
  等那个女孩拿货回来时,我已经回到了座位。这次,她把我的烟盒拿过去,从里面抽了一支,又还给了我,烟盒重新到我手中时,里面已多了两粒深橘红的药丸。我朝她会心地一笑,过了几分钟,我又把烟盒个她递过去,她从里面再次熟练地抽出一支,同时抽出的还有我暗中卷成香烟样子的四张百元大钞。交易完成后,那个女孩显得有些兴奋,她眼波流转地问我,先生,你好帅哦,你住哪个宾馆,今晚要不要找个人陪?
  我笑着说好啊,如果你不怕我把你吃了的话。我一边跟那个女孩调笑,一边将手放在裤口袋里摩挲着,悄悄找到重拨键,按了一下,然后松开。几秒钟后,手机响了。这是我和沈小眉约好的暗号,听见我的电话响,她就马上挂断打过来,我好脱身,否则就这样喝杯酒离去,让人容易起疑心。我的工作是来暗访,不是泡吧,不能在一个地方呆得太久。
  我拿出手机,接听时故意大声说,什么,杨总,订货合同条款要改?要我现在立即回宾馆接收一份紧急传真?好吧,那我马上就回,你要小张15分钟后再发传真。接完电话,我很抱歉地对那个女孩说,美女,对不起,公司有点紧急事情需要我立即回宾馆的商务中心处理,可能要弄到很晚,这样吧,明天晚上我再来这里找你,行吗?
  那个女孩不知是真的看上我了人还是看上了我的钱包,听我这么一说,她显得有些失望,但还是很礼貌地回答道,帅哥,说话要算数哦,明晚我还在这个地方等你,不见不散。说完,她媚眼如风,抛给我一个香吻,就起身到另外的座位上勾搭客人去了。
  从大峡谷迪厅出来,我又去了汉口沿江大道的红粉部落、太空战士、北极熊和武昌街道口的狼之吻等六家报料人提及的涉毒娱乐场所。在太空战士酒廊里,我以找人为名,推开了一个包厢,我发现里面有好几个年轻男女或蹲或坐,一手端着玻璃盘子,一手捏着吸管在吸食K粉,另一些人则随着震耳欲聋的强劲音乐,头在不停地摇晃。
  为了不让看场子的保安起疑心,去找人时我打扮成黑道人物的样子,我预先在身上洒了点酒,然后嘴里叼着烟,公文包夹在腋窝下,敞开衬衣的扣子,露出胸脯上的盘龙刺青,大呼小叫着姚哥姚哥,推开一扇又一扇包厢的门,探头进去看了看。刺青是我读初中时找人刺上去的,当时是为了吓唬别人,没想到多年后真的又派上了用场。保安看见我满身酒气,一副匪里匪气的样子,料想不会是卧底,于是随便盘问了两句,就任我走来走去,因此我很顺利地偷拍到了一些能起到证据作用的场面。
  一直忙到凌晨3点多钟,我才把那个报料人提供的娱乐场所全部暗访完。录音录象都有,证据确凿,稿子发出来不担心后患。我打车回到沈家花园,远远地就看见客厅里亮着灯,原来沈小眉还没睡,正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等我。我一进门,她就扑过来搂着我的脖子,哽咽着说,姚哥,我好担心你,没遇到什么危险吧?街上没响起一次警笛声,我就吓得要命,生怕是你那边出事了,但我又不敢随便给你打电话,害怕影响你的正常工作。姚哥,答应我,以后再不做这种暗访了好不好?我都要被你吓出心脏病来了!
上午睡了个好觉,一直睡到中午时分才起床,沈小眉比我还能睡,我洗漱完毕了她还蒙着脑袋没翻身,想想昨夜也够难为她的,饱受惊吓和疲倦,我就不忍心叫醒她。我打了个叫餐电话,20分钟后,一个小伙子就骑着摩托车将三菜一汤送到了沈家花园。我吃了一份,又给沈小眉留了一份,放在冰箱里,然后坐到电脑前开始写昨晚暗访的稿子。4000多字的特稿,我只写了两个多小时,接着,我又从偷拍机里挑选了几幅比较清晰和有冲击力的画面,把它制成照片。做完这些,我再次看了看稿子,题材新颖、资料详实,抓住了社会当前关注的热点,具备一定的深度和厚度,发表出来绝对可以引起较大反响,说不定还会因此摧毁一个特大贩毒团伙。
  我通过电子邮件将稿子和图片发给了《楚风都市报》社会新闻部一个叫彭颖的女编辑,我和她合作过很多次,去年她刚分配到报社编辑的第一个稿子就是我支持的,当时我本来是打算把稿子给另外一个男编辑,但打电话过去时那个男编辑恰好不在,接电话的是这个小丫头,我听她声音清脆无比,就止不住春心荡漾,结果把那个稿子直接发给了她。她感恩戴德,拿到编辑费后请我去食乐园吃了餐饭,人长得只有三分姿色,但身材一级棒。从此每期只有缺稿子,她就拼命给我打电话,我也解了她不少次燃眉之急。只是我跟她打得火热,冷落了以前和我合作的那个男编辑,后来为了打消那个编辑对我重色轻友的怨气,我主动请他去循礼门饭店吃168元一位的自助餐,结果他死活不肯赏脸,搞得我很没面子,最后还是和彭颖一道消灭了那道大餐。
  我和彭颖有一次还差点合作到了床上,但快到脱裤子的时候我才得知她是个处女,只好悻悻地偃旗息鼓,直奔洗手间自行泄洪。当时彭颖对我的这种紧急刹车行为很不理解,她说我情你愿的姚哥你怕个什么?我大义凛然地说我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对你的美好未来生活负责,我觉得自己现在还承担不了这种神圣责任,所以我宁愿只跟你精神交流而不是身体交流。当时听得彭颖感动得泪花闪烁。
  但仅仅只过了两个多月,我在世贸前面碰到彭颖,她依偎在一个大款模样的老男人身边走向一辆黑色本田,看见我时,她立即松开挽着那个男人的胳膊,朝我尴尬一笑。事后我无比烦躁地想,这个世界上处女真[脏话,已过滤]不值钱!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对自己保护处女的圣洁信念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是不是我太在乎那一道膜带来的责任了?其实很多女孩也许根本就不在乎什么责任,在她们眼里,爱情是可以跟性分离的,处女膜就是一张廉价的窗户纸,迟早要破的,谁破都一样。
  《楚风都市报》特稿的稿费标准是1000元/1000字。鸭子还在天上飞,我就琢磨着把它打下来是清蒸呢还是红烧。我打算用这笔稿费给沈小眉买一只缅甸玉做的手镯子,她的手腕白皙圆润,戴上玉镯子一定很好看。认识沈小眉这么多年来,我还没有真正用心送过她什么,想到自己手头使用的稍微值钱的一些东西,差不多都是她送的,心头就很惭愧。
  邮件发了不到半个小时,我正在网上浏览美女图片,彭颖就给我打来电话,语调明显的激动高亢,姚哥,你发来的绝对是猛稿,你怎么整出来的?我说我是深入虎穴冒着抛头颅洒热血的危险暗访来的,你要是不给我发一个整版就太对不住我为社会主义新闻事业呕心沥血奋不顾身的崇高精神风范了。彭颖笑着说,好啊好啊,姚哥你这稿子要不发整版,我就向有眼无珠的老总递交辞职报告。
下午4点多钟的时候,彭颖又打电话来,说领导看了稿子,十分满意,但还是决定把稿子先传真给公安局一份,因为他担心报道出来后,贩毒分子看了马上会作鸟兽散,不利于警方一网打尽。我说这样也行吧,虽然削弱了稿件的揭密性,但仍然是颗重磅文字炸弹。当天晚上,警方果然根据我的暗访采取了代号为“雷霆”的集中行动,突击检查了汉口、武昌、汉阳的数十家娱乐场所,抓获了10多名涉嫌吸食和贩卖毒品的人员。
  次日,武汉各大报纸都在头条的显著位置登载了警方头天晚上的“雷霆”扫毒行动,但唯有《楚风都市报》的特别报道更详细更吸引读者,不仅有警方采取行动的报道,更有我洋洋洒洒4000多字的暗访报道,而其他报纸的记者都是和警察一起行动,等大队人马赶到那些娱乐场所时,早有人偷风报信,绝大部分涉嫌犯罪的人员已经逃之夭夭,因此那些记者的报道大都是缺乏力度和分量的官方语言,千篇一律,毫无吸引读者眼球之处。
  
  我以为暗访涉毒娱乐场所的事就这样结束了,报道出来的那天下午,有点阳光有点风,气温不高,适合做爱。我躺在沈家花园葡萄架下的藤椅上,边抽烟边和沈小眉商量着去武广买几套新衣服,好明天参加周建新的婚礼,我还答应了给他当婚礼的司仪呢,穿的衣服不能太掉价,否则真的对不住多年的兄弟情谊了。沈小眉说,姚哥,我觉得你应该穿件杏黄色的衬衣,系一条绿色条纹的领带,再配上一条藏青色的西裤和一双黑色的皮鞋。我想象了一下,好象这样打扮是有点帅,比不上刘德华同志,比赵传还是强一点吧。
  我笑着跟沈小眉说,你就不怕我穿得太帅喧宾夺主了吗?沈小眉撇撇嘴,我才不怕呢,反正做新郎的又不是你,你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去吧。我正要反击,沈小眉又问我,姚哥,你觉得郑婕这个人怎么样?我愣了一下,心中在猜度她问这话的含义,该不是对我和郑婕以前的纠葛有所察觉吧?
  看见我没做声,沈小眉说,上次我们在小蓝鲸吃饭,我和郑婕去洗手间时,一个女的从我们后面超过来,不小心碰了她一下,但没说对不起。当时郑婕很生气,上完洗手间后,就在盥洗池那里磨蹭着洗手,等那个女出来时,郑婕故意把手一扬,将手上的水洒到她的脸上。我觉得郑婕太厉害了点,凡事斤斤计较,以后周建新可能会受她的欺负。
  我和郑婕网上网下交流过多次,我很清楚她的为人处世哲学,她是个心计颇深、利益必争的人,周建新以后肯定制不住她。想到郑婕灵活自如地在周建新父子俩之间周旋,而周建新却是一副老实木讷的样子,我就很为他担忧。正想着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一接听,立马站了起来,还是前天那个报料人的声音,他说,姚记者,感谢你为老百姓做了件大好事。我说哪里哪里,这是我们新闻工作者应该做的嘛。客套了两句,那个男人又压低嗓音说,姚记者,我还可以给你提供一条更有价值的新闻线索,是有关康民药业集团制毒的。
  听到这里,我浑身像被电击了一下,热血立即冲上了脑门……
那个神秘的报料人并没有立即透露更多的信息,他自称姓郭,说电话中不方便多讲,要跟我面谈。我说你安排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吧。他说那就明天上午10点整,在武昌船厂附近一个码头边的拖船上……我有些为难,说我明天上午要去参加一个好友的婚礼,能不能改天,或者明天下午也行?但那个姓郭的男人断然拒绝了,他说他只有明天上午才有空,如果我愿意了解这条线索的话就去,不愿意的话就算了,他再找别的记者报料。
  想到康民药业集团那个狗日的徐锋,想到自己也许可以借此一报昔日被戴绿帽子之仇,并且很可能因此揭露一桩惊天罪案,名扬新闻界,我就忍不住热血沸腾、情绪亢奋。我斩钉截铁地说,郭先生,那我们就说好了,明天上午10点,在船厂附近码头边的拖船上见!我又问他,郭先生,你能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吗?他回答说,姚记者,对不起,这个就免了吧,到时我会主动跟你联系的。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我一看来电显示,还是一个固定电话号码,估计打过去也查不到人。
  放下电话,沈小眉问我怎么回事?我把情况简单地跟她说了,她觉得难以置信。她说,姚哥,我觉得那个报料人提供的线索不一定真实,康民药业集团那么大一个企业犯得着去制造毒品吗?我问,但他有什么理由骗我呢?他前天提供的线索不就是真实的吗?沈小眉说,也许他和康民药业是竞争对手,想借此散布谣言搞垮对方,而你就是他利用的一颗棋子。
  我觉得沈小眉说的这种可能性也还是有的,但不管怎样,我还是决定见面了再说。现在我最头疼的是怎样跟周建新解释不能来参加他的婚礼了,司仪一职也要他另请高人。沈小眉看出了我的心思,她说姚哥,你不是跟电视台的那个主持人陶胖子蛮熟吗?他去当司仪是最佳人选。
  陶胖子是武汉一家电视台真情栏目的名牌主持人,最善插科打诨,跟我合作过很多回,他做节目请的一些嘉宾有不少是我的采访对象。别看陶胖子台上人模人样,装得像个情圣,经常在倾听嘉宾的悲惨讲述时装模作样地用衣袖擦几滴鳄鱼眼泪,其实台下脱起裤子来比谁都快。有一次,我文章中的一个女主人公被陶胖子请到电视台来做节目,准备录制节目的头天晚上,陶胖子闯到那个女主人公住的宾馆里,借着几分醉意就准备非礼,他以为请人家来做节目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和恩惠。谁知那个女人性子烈,根本就不怕她软硬兼施,反抗时还差点踢爆了他的小弟弟,陶胖子于是狼狈不堪地夺门而逃。那个女主人公气愤不已,当即决定不再做节目,并且扬言要到台长那里告陶胖子的状。陶胖子吓得连夜把我请来商量对策。
  最后,还是我把那个女主人公安抚好了,因为就是我曾经采访她的报道发表后,她才得以为自己含冤死去的丈夫昭雪,所以她买我一个人情,节目照常录制,状也不告了,但陶胖子必须当面向她赔礼道歉。一场差点燎原的大火就这样熄灭在萌芽状态中,陶胖子也因此欠下了我一个大大的人情,但每次他都空洞洞地说,来世结草衔环相报,一点诚恳实在的意思也没有,让我鄙视。
  我掏出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一开口我就说,陶胖子,帮哥们一个非常巨大的忙,算你还我的人情,我不要你[脏话,已过滤]来世结草衔环了,就今世了解这桩恩怨,这次你要不帮我,我们从此就是三世的仇人!我有个铁杆兄弟,你认得的,叫周建新,他明天结婚,我临时有人命关天的采访任务脱不开身,所以司仪一职非你莫属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而且要把场面搞得好看点。我那辆红旗也可以让你擅自支配一天,只是你[脏话,已过滤]别带着女人在车座位上乱搞,搞脏了我的坐垫我拿着去见你老婆,要她给我买块新的。
  陶胖子有这个爱好,自己有辆赛欧,却怕老婆跟踪不敢开,所以喜欢借朋友的车去和别的女人幽会。有一次,他借了我的切诺基去,还回来时后座上有很大一块白色的污渍,像一幅小日本的地图。我恶心了好几天,最后还是狠下心来花了一百多块钱把那块坐垫换掉。
陶胖子跟我一起见过几回周建新,虽然不熟,面孔也还认得,他听我这么一说,忙回答道,好撒好撒,你姚大作家都把我欠你的人情上升到世仇的高度了,我这次要不帮,看来你以后的儿子孙子都不会放过我。他问了我时间地点,我一一告诉了他。然后他又笑嘻嘻地问我,红包你就替我送了吧?我说,你[脏话,已过滤]别搞得像个葛朗台好不好,周建新他老爸是市委的领导,明天去的有不少是头面人物,你空着手像话吗?再者你以后说不准哪天还可能找我那兄弟帮忙呢,送个红包也算是先垫垫脚。陶胖子一听,忙不迭地答,你怎么不早说呢?要送,当然要送,而且要送个大大的红包!我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死胖子,真[脏话,已过滤]势利小人!
  搞掂了掏胖子这边,我心里稍稍宽慰了一些,我又开始给周建新打电话。打电话前,我先揣摩了一下他的心理,这小子最有同情心,在读大学期间的一年夏天,我们寝室里的周详收养了一只流浪的小狗,我们把它取名叫贝贝。贝贝有点好色,每次寝室里来了女同学,它都要两条前腿站起,趴在女同学雪白的大腿上面,有时还把毛茸茸的脑袋钻到她们裙子下面偷窥,因此屡屡吓得那些女同学花容失色、面红耳赤。后来寝室里刘震的女朋友也受到如此调戏,刘震立即勃然大怒,在女朋友的唆使下,残忍地将贝贝从窗户上扔下了二楼。贝贝惨叫一声就没了声息,我们下楼去看时,它七窍流血,连肠子都摔出来了,简直惨不忍睹。
  大家纷纷指责刘震心狠手辣,没必要跟一只狗过不去,但指责完也就算了,没人多计较。但周建新从教室自习回来后,得知是刘震摔死了贝贝,他比狗的主人周详还义愤填膺,当即和刘震大吵了一通,骂刘震简直是人面兽心,猪狗不如,两人还差点动起手来。一直到毕业,就因为这事,周建新也没跟刘震说上几句话,每次看见刘震的女朋友他更是直翻白眼,直跟我说,这女人就是祸水,连一条狗都要伤害!以后要是讨了这样的女人做老婆,说不定要谋杀亲夫。搞得我有一阵子很为刘震未来的婚姻生活担忧,生怕他真的遭遇不测。
  我撒了个谎,跟周建新说,有个咸宁来武汉的被骗财骗色的女网友约了我明天上午见面,她说把她的悲惨遭遇说出来就自杀,我必须赶去劝慰她。兄弟,人命关天啊,我看来出席不了你的婚礼了,我要沈小眉同志全权代表我来祝福你们夫妻俩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司仪我也替你请好了,就是电视台的那个陶胖子……
  周建新听我这么一说,嘟囔了两句,却也没有太多的埋怨,他说,姚哥,那你就去忙自己的吧,也算是我积个德,人命毕竟是大事,你好好地劝劝那个女孩,叫她千万不要走绝路,世上没有跨不过去的坎,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周建新同志一副人类灵魂工程师的口吻,听得我内心既惭愧又感动。
  总算放下了一个包袱,我正要长舒一口气,沈小眉在一旁幽幽地说,姚哥,你撒起谎来义正词严、面不改色,我好怕你以后也这样子对我说假话啊。
  我听了,头一下子巨大。
武昌造船厂附近、离鲇鱼套不远的地方确实有座废弃的货运码头,从司门口坐公汽过两三个站,在花堤街下车,沿江走一百多米,再下十几级台阶就到了。20世纪6、70年代,这座码头还船来船往,兴盛一时,后来因为泥沙淤积越来越严重,货船经常搁浅,就慢慢地衰败了,如今只有为数不多的一些拖船因为其他码头缺少船位,偶尔在这里停泊补充给养。码头上荒草萋萋,一派凋败景象,几艘油漆斑驳的渔船常年倒扣在那里,船底上面有时会摊着附近渔民晒的一些腥臭的干鱼。以前有不少热恋中的情侣晚上喜欢到这个僻静的地方来,后来因为连续发生了几起抢劫强奸案,就再也没有人敢来这里幽会了。那位姓郭的报料人选择这个地方,估计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和实地考察的。
  虽然姓郭的说是在10点钟见面,但我8点多就到了,因为这条线索如果属实,但我来说意义太大了,我要表现出充分的诚意。而且,由于没有对方的联系电话,我担心出什么差池,万一有什么变动的话,早到那里就可以主动些。
  码头边只停着两艘拖船,随着波涛上下起伏,外表看上去都残损不堪,好象很久没有维护过了。拖船上的甲板上看不到人影,船舱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不知道姓郭的到底藏在哪艘船上,也许他说在这里会面只是一个幌子,到时又变卦换个地点也未尝不可能。做记者这几年,我也见过形形色色的报料人,有些人出于各种原因的考虑,见个面总是搞得神秘兮兮的,像克格勃接头一样。
  我没有擅自上那两艘拖船上查看,我想姓郭的说10点钟见面总有他的原因,我不愿意给人一种浮躁的感觉。看看时间还早,##在江边一条倒扣在沙地里的渔船上抽烟,抽到烦躁的时候就拾起沙滩上的碎石块打水漂。读初中的时候,我常常和甘勇在长江边打水漂,互相比谁的水漂打得更多,打得少的人给打得多的人买烟抽。那个时候我总是能赢甘勇,因此没少抽他买的烟,而他也老因为这个笑我比他轻浮。扎猛子和游泳我却远不是甘勇的对手,他一个猛子能扎到十几米远的地方才露出头来,有一次,他一个猛子扎到一个正在游泳的女孩的附近,当那个女孩突然发现一个人头出现在她后面时,吓得一阵尖叫,当即就腿脚抽筋往江底沉。甘勇赶紧拽住她,把她推到了岸边。幸好因为施救及时,她还没喝多少水,昏厥了几分钟后就醒了过来。后来这个叫苏畅的女孩成了甘勇的第一个女朋友,也是唯一的女朋友,她比他还打两岁,甘勇在15岁那年就把给弄到床上去了,事后还跟我炫耀了好一阵子。据说甘勇出事的那天,苏畅吃了整整一瓶安眠药自杀,但被家人发现,送到医院抢救了过来。这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年少时的往事总是如此清晰地荡漾在我的脑海中,让我有时觉得自己是个很难接受新生事物的人。
  
  还在无边无际地乱想时,手机响了,我条件反射似地看了看表,10点整,几乎是分秒不差!这次上面显示的号码是手机,我一接听,真的是他,那个神秘的报料人。
  “我就在拖船上,较大的那一艘,我一直在观察着你,姚记者,你现在可以过来了。”郭先生在电话里面说。两艘拖船一直正对着自己的视线,我并没有看见有人走上船去,看来这个姓郭的要么比我还先到这里,要么就一直住在拖船上面。
  我踏着一块跳板上了较大的那艘拖船,船舱的门很低,要猫着腰才能钻进去。船舱里光线很暗,我刚从阳光强烈的外面走进来,眼睛一下子难以适应光线的突然变化,根本看不清楚里面。半分钟后,我的视线才恢复正常,我看见一个35岁左右、戴着眼睛的男人坐在船舱里,他的身下是一床芦苇编织的席子,上面有一条薄薄的被单,还有牙刷牙膏什么的放在一边,看来他就住在这里,但从外表来看,他面容清秀、皮肤白净、斯文儒雅,根本不像个渔民,倒显得书生气十足,很有教养的样子。
你好,姚记者!幸会幸会!郭先生朝我伸出了手,他微笑着,牙齿也很白。
  你好!谢谢你那天给我提供的线索。我伸出手,笑着回握了他一下,然后在他席子对面找了把小凳子坐了下来.
  很不好意思要你在这里跟我会面,到处乱糟糟的,又脏又臭,但我也是出于不得已,请你原谅,等下你听完我的讲述后就知道是为什么了。郭先生很抱歉地说。
  没关系,我就当体验生活嘛,再说我从小就生活在江边,习惯了这样的地方,还觉得挺亲切的。我尽量打消他的顾虑。
  寒暄过后,郭先生自我介绍说他叫郭颂,是康民药业集团的总药剂师,说完还把自己的工作证让我看了一下。我接过来一看,不像是伪造的,不由暗暗吃了一惊,我万万没有想到神秘的报料人竟然就是康民药业集团的内部人员,而且还是总药剂师。如果他说的属实,那么他为何要反水来披露康民药业集团的制毒内幕?我想其中的原因一定很复杂。
  在正式讲述前,郭颂又警觉地到船舱外面观察了一下动静,确信没有异常后,他才回到船舱,开始告诉我有关他的故事和两次报料的真实动机。
郭颂至今不知道自己的亲身父母是谁,他一出生的时候就被人遗弃,是一对好心的中年夫妇把他从汉阳翠微街一个公共厕所的墙根下捡回的。那对夫妇都是汉阳一家纺织厂的普通工人,因为女方不育,他们一直没有小孩。人到中年的时候突然捡到一个男婴,他们高兴坏了,赶紧带着这个弃婴到民政部门办理了领养手续,从此把他当成他们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悉心抚养,并给他取名叫郭颂。郭颂天资聪颖,从小到大成绩都很好,高中毕业后考上了北京大学化工系,后来又赴美留学攻读硕士、博士学位。1996年郭颂学成回国后在中央驻武汉的某研究所当高级工程师,短短两年多就荣获4项国家级成果奖。但正是他突出的工作能力遭到了同事的妒忌和排挤,他经常莫名其妙地遭人陷害,最后郭颂一气之下辞职了。
  1999年,郭颂被康民药业集团作为特殊人才引进,很快就凭着自己优异的工作能力得到徐锋的赏识,薪酬一再提升。正当郭颂庆幸自己找到了大展身手的地方时,2001年,由于药业界竞争日趋激烈,康民药业集团为了站稳脚跟,不惜违规操作,生产了几种假药和违禁药品,尤其是其中一种流传很广的感冒药因为使用了国家医药管理局明令禁止的某种成分,导致一些患者出现了严重的副作用,还出现了死亡的病例,于是康民企业集团被国家医药管理局勒令停业整顿,一时企业人心惶惶,经济效益也急剧滑坡。
  出事后,作为集团董事长的徐锋不是想办法整顿企业,主动承担责任,而是私自逃到澳大利亚,等风声平息后才回来。这个时候的康民企业其实已经是纸老虎,只剩下一副空架子,并且陷入了严重的债务危机,随时可能破产。但郭颂出于报答徐锋对他的知遇之恩,一直在企业里艰难地坚守。为了挽救陷入绝境的康民药业集团,徐锋以重金诱惑郭颂帮助研制对戒毒人员有依赖性和毒副作用的“美沙酮”胶囊,以及摇头丸和迷奸药等。
  一开始,郭颂拒绝了,但徐锋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一旦企业转入正轨就不再生产毒品,并许诺研制成功后马上付给他一笔巨额资金,送他去新西兰出国定居。在徐锋的威逼利诱之下,郭颂最终答应了。然而,徐锋依靠郭颂研制成功的毒品获取了暴利,并且使康民药业集团成功地摆脱债务危机走上正轨后,他并没有遵守当初的诺言停止生产毒品,也没有送郭颂出国定居,而是屡次找借口推托。尝到了甜头的徐锋和手下人继续偷偷干着这种罪恶的勾当,而且胆子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郭颂痛心疾首,但已无能为力,因为他不敢跟徐锋明斗,毒品主要是他研制出来的,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有一次,郭颂在酒吧借酒浇愁时,认识了一个漂亮的女孩,两人迅速坠入爱河。郭颂还把那个女孩送到了深圳去工作,他在那里开了家公司,委托别人管理,他知道留在这里迟早会出事,他想开公司多挣点钱,以后靠自己的力量移民海外,摆脱这场可怕的梦魇。每个周末他都会飞到深圳去见他的女朋友。然而,半年前,本来肝有些毛病的他在一次常规的血液检查中竟然被发现血液异常,医生建议他做一次HIV检测。开始他还觉得医生大惊小怪,他既没有性乱史,也不吸毒,而且没输过血,怎么可能染上爱滋病?但最终他还是在医生的执意要求下做了HIV检测,检测结果出来后,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果然患上了爱滋病!
郭颂想来想去,自己没有感染爱滋病的机会,也许问题出在女友那里,他当即飞赴深圳,找到女友质问。女友这才眼泪汪汪地承认自己因为一个人在深圳,感觉异常孤独,于是经常去酒吧、迪厅等地方玩,在别人的引诱下,认识了一帮粉友,并很快成了瘾君子,还跟他们共用注射器注射过毒品。但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感染上了爱滋病。郭颂带女友去做了HIV检测,结果跟他一样,血液呈阳性!更让郭颂痛苦而又尴尬的是,他发现女友偷偷吸食的毒品竟然就是康民药业集团生产的!而他的女友一直到那时也不知道他在研制毒品。
  郭颂身心受到沉重打击,他这才痛定思痛,决定不再帮徐锋制毒,但他又不敢去举报,他认为自己和女友都还年轻,随着对抗爱滋病药物研制的进展,他们也许最终可以被治愈,如果他去举报了,虽然报复了徐锋,但他自己也会被关进监狱,而且很可能被判死刑,那他的一切就都完了。他已经通过黑市高价办了护照和签证,并且注销了深圳的公司,准备和女友偷渡到国外。在偷渡之前,他已经取得得了徐锋制毒贩毒的许多证据,把它妥善保存起来,准备交给他信任的一个记者。
  郭颂发誓要铲除徐锋这个毒瘤,不能让这个毒瘤在祸害社会,而且他认为自己和女友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悲惨的地步,都是徐锋害的,他要报复!所以他给我提供了前天的那条新闻线索,以取得我的信任。事实上,作为毒品研制的主要人员的他很清楚康民药业集团生产的毒品在武汉和周边地区的流向。然而,徐锋似乎对郭颂的行为有所察觉,几次欲加害他,将他杀人灭口。为了逃避追杀,郭颂于是四处躲藏,晚上就睡在江边这艘无人的拖船上,而他的女友现在深圳,安排在一个可靠的朋友的家里住宿。
  
  听郭颂的讲述,我像在看一本扑朔迷离的探案小说,但从眼前这个男人给我的感觉来判断,我认为他不像是在撒谎。但我还是有不少疑问,我问他:“你难道不怕我现在打110举报你?”
  “我早就想到了这点,”郭颂微笑了一下,“如果你叫警察来抓我,我也不会坦白,我可以跟他们说我刚才讲的只是一个猎奇的故事,我不会承认我制毒,因为我还年轻,我不想坐牢。我会包庇徐锋,这样对社会危害就更大了。而且我要提醒你一点,徐锋在秘密毒品生产线的车间里装了遥控炸弹,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他就会指使人遥控炸弹,一切就都将化为灰烬,事后他可以说是一场意外事故,或者说是有人故意陷害他,而他的罪恶也就永远无人得知了。我想,这也是你不愿意看到的。”
  “那你的证据放在哪里?”我又问。
  “姚记者,你别着急,”郭颂找我要了一支烟,边抽边说,“为了保护自己也保护那些足以给徐锋定罪的重要证据,我会在飞机起飞的两分钟前打电话告诉你证据藏匿的位置。希望你能够理解。”
  “你完全可以只在电话里跟我说这些啊,你为什么明知徐锋在派人追杀你,还躲在武汉不走?”
  “因为,”郭颂说话突然犹豫起来,但狠狠抽了一口烟后,他还是说了,“我有些个人的事情刚刚处理完,我已经定了今天下午去深圳的机票。但这其实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是,我很想看看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让我的女朋友这么爱你!这么信任你!我知道,她其实没有真正地爱过我,是我爱她更多一些,但她也知道你并不爱她……”
  “郭先生,你刚才说什么?”我一下被搞迷糊了,“我又不认识你女朋友,她怎么会爱我?”
  “姚记者,你认识的,”郭颂说,“她叫童玲,不过别人都叫她朵朵。”
  哦,朵朵!我又想起在那天武昌火车站的月台上,朵朵突然红着脸,用很细的声音对我说,姚哥,你能吻我一下吗?就一下!求求你了!我又想起朵朵临上车前,回头对我说,姚哥,谢谢你陪我走了那么远,我希望你早点找到一位能陪你一辈子走下去的女孩!我又想起朵朵一只手抹着眼泪,一只手隔着车窗拼命向我挥手的情景。
  生活是如此戏剧,让我突然想起大学时期周建新写的一首诗:
  有些美丽的意外
  总是在你最伤心的时候出现
  有些温暖的意外
  总是在你最寒冷的时候来到身边
  你走过万水千山
  结果却又回到苍白的起点
  你以为你被众人抛弃
  结果却又看见自己站在灯火辉煌的中间
  ……
想起朵朵,想起和她在阁楼里“同居”的日子,心里头就有些说不清的滋味,但即将揭露一个惊天秘密的激动很快冲淡了我对她的回忆。和郭颂分手后,在回沈家花园的路上,我抑制不住内心的亢奋,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边吹着口哨——电影《铁道游击队》里面的插曲: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鬼子的末日就要来到……一边在心里幸灾乐祸地想,狗日的徐锋,竟敢给老子戴绿帽子,终于得到报应了吧?现在你[脏话,已过滤]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中午随便吃了点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拿着遥控器到处找警匪片看,想到自己也许在不久以后将像那些片子里的孤胆英雄一样,斗智斗勇,把匪徒一网打尽,就又止不住兴奋起来。这一兴奋,手舞足蹈的我不小心把茶几上的一个青花瓷杯碰倒了,结果摔到地上成了碎片。飞溅的碎瓷片还把我的手掌划破了一个血口子。这个茶杯是到景德镇出差时,当地文联的一个朋友送给我的,据说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陶瓷工艺大师的封笔之作。我很喜欢这个做工精致的茶杯,经常拿在手中把玩,没想到乐极生悲,给打碎了。
  我骂骂咧咧道,狗日的徐锋,又欠下了人民一笔血债,你[脏话,已过滤]快进棺材了还要害老子,等秋后再给你一起算总账!连本带息一起还!找来创可贴敷在伤口上,又把一地的碎瓷片扫到垃圾箱里,我继续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诅咒狗日的徐锋,不知什么时候竟睡着了。我梦见自己在乘凉时被一条癞皮狗咬了一口,我顿时怒火冲天,操起一根棍子就朝那条狗追去,追了很远很远,最后那条狗无处可逃,钻进一个茅棚里,我也跟着钻了进去,看着那条狗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我高兴得哈哈大笑,举起棍子正要痛下杀手为自己报仇,这时,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在我脑袋上面,我一惊,就醒了。睁眼一看,原来是喝完喜酒回来的沈小眉同志笑吟吟地站在我面前,用一本杂志在敲我的脑袋。
  你等我把梦做完了再叫醒我好不好?这下便宜了那条狗了!我没好气地说。
  什么狗?沈小眉很诧异。
  就是狗日的徐锋!我说。我告诉沈小眉刚才我做的梦,如果不是她把我叫醒,差点就把那条狗给结果了。沈小眉听了呵呵直笑,说姚哥你真有意思,连做梦都不放过人家。沈小眉又问我和那个姓郭的报料人见面的情况,我简单地说了一下,但隐瞒了有关朵朵的细节,并且提醒她千万不可以把我跟报料人的事情泄露出去。她点了点头,脸上却掠过一缕忧色,说,姚哥你放心,我会守口如瓶的,只是我担心你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我怕你斗不过那头狡猾的老狐狸,到头来吃亏的是你自己。
  我说我证据确凿,铁定了会赢。沈小眉叹了口气,说,我以前经常听老爸讲,人生如商场亦如战场,不到最后一刻是很难分出胜负的。姚哥,你还是别大意了。
  为了调节气氛,沈小眉告诉我周建新婚礼的热闹场面,还笑着说陶胖子果然不负我的重托,把婚礼主持得有声有色。事先我特意嘱咐过陶胖子,因为周建新他老爸是市委的领导,参加婚礼的一定有不少是武汉政界的头面人物,所以千万要注意政治影响,千万注意不要有损社会主义精神文明风气,总之既要紧扣新时代的脉搏,又不能搞资产阶级自由化,切不可为了搞笑场面去讲黄段子。
  但沈小眉告诉我,也许是由于过于紧张,周建新还是在婚礼上出了个洋相,在致发言辞时,他说:“我衷心感谢大家在百忙中参加我和郑婕的婚礼,这是对我们极大的鼓舞,极大的鞭策和关心关怀。由于我俩是初次结婚,缺乏经验,还有待各位今后对我们进行多多帮助、扶持,我们一定谦虚谨慎,多和前辈交流,倘若还有做得不到之处,欢迎大家提出宝贵意见,以便下次改进……”结果,周建新的话音刚落,就引起一阵爆笑。听沈小眉惟妙惟肖地复述周建新的发言辞,我也忍不住笑起来,可爱的周建新同志,竟然活学活用,把他平时给领导写报告的那些官话套话都用到婚礼这个场合来了。
  沈小眉犹豫了一下,好象是想说什么,但又忍住没说。我问她怎么了?她看了我一眼说,姚哥,我在婚礼上还见到一个人了,但不知是该告诉你还是不告诉你。我说你都吊起我的胃口了,不说想憋死我啊。沈小眉说,我看见林雅茹了,她跟徐锋在一起,和周建新他老爸频频碰杯喝酒,好象很熟的样子。我“哦”了一声,就借口要午睡,来到葡萄架下,用一张报纸盖住脸,躺在藤椅上假寐起来,脑袋里却在反复想着沈小眉刚才说的话。
  林雅茹跟徐锋在一起,这是我早就预料到了的结果,徐锋掌握了林雅茹的死穴,她很难逃脱他的控制,最终会沦为他的猎物。尽管林雅茹不再是我的女朋友,但我还是很难接受她依偎在另一个男人怀里的事实,有时我不想提她,其实是想刻意忘记,我害怕触及内心的痛,这种痛会让我心如刀绞、寝食难安。而且林雅茹落在徐锋这样一个已婚的龌龊男人手里,让我多少有些愤恨和担忧,我想她就算不是我的马子,也应该堂堂正正地和一个好男人谈恋爱,直到结婚生子,跟徐锋算个什么,二奶?姘头?[脏话,已过滤],想起来心里就窝火。
  我很庆幸自己现在终于抓住了徐锋的致命之处,他很快就会蹦达完,[脏话,已过滤],得罪我姚伟杰的人绝没有好下场!看来林雅茹也很快可以摆脱那个色狼,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但我又突然想到,林雅茹和那个狗日的徐锋在一起,以后要是徐锋出事了,她会不会受到牵连?至少名誉也会受到影响吧?万一徐锋存心想拉林雅茹陪葬的话,诡计多端的他完全有手段,那样林雅茹的麻烦就大了。想到这里,我惊出一身冷汗,蓦地从藤椅上坐起来,盖在脸上的报纸也掉到了地上。我觉得很有必要见林雅茹一面,劝她马上离开狗日的徐锋。
在沈家花园找了个沈小眉听不到的角落,掏出手机拨通了林雅茹以前的号码,耳朵里却传来移动公司的电脑提示音:对不起,您所拨的用户并不存在。我恨恨地挂断电话,心想林雅茹这丫头看来真的是伤心到了极点,要跟我彻底决裂,连手机号码都换掉了。我一边在心里咒骂自己 ,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林雅茹又不是你的什么人,管这劳什子鸟事干什么?一边却又忍不住拨通了曾和林雅茹一起来过我家的她的一个女同事的电话,她那女同事明眸皓齿,长得像芭比娃娃,很招人喜爱,我当时就动了坏心思,在林雅茹转身上洗手间的短短几分钟内,我就略施手腕,假意说以后请她和林雅茹一块去蹦迪,把那芭比娃娃的手机号码要到了手。但后来一直没顾得上跟那MM联系。电话一接通,芭比娃娃就听出了我的声音,兴奋地说,原来是姚哥啊,今天吹什么风,怎么想起跟我打电话了?我听得一阵春心荡漾,这MM看来对我印象还不错,隔了这么久连我的声音都听得出来,估计下两把工夫是可以泡上的。
  我打着哈哈说,反正不是春风,我只是问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泡到帅哥?芭比娃娃说,也就老样子啦,怎么了,姚哥,你打算跟我介绍一个帅哥啊,那个人干什么的,有没有你长得帅?我笑着问,张学友同志帅不帅?芭比娃娃还没反应过来,她问我哪个张学友?我说还有哪个啊,总不至于是出生在司门口的这个,就是唱只想一生跟你走的那个香港大帅哥啊。芭比娃娃在电话那头娇滴滴地骂道,姚哥,你好歪啊,又跟我贫嘴。
  我正经起来,说,过几天在沌口体育馆有个张学友同志的演唱会,我有两张票,你去不去?芭比娃娃一听,高兴地说,好啊好啊,谢谢姚哥了!我又问她,你知道林雅茹新换的手机号码吗?芭比娃娃似乎有些不悦,她问,姚哥,这才是你找我的真正原因吧?我说哪啊哪啊,我不过是附带问你一句,我有个朋友想请林雅茹给他的小孩做音乐家教。你要不知道就算了。我故意叹了口气,唉,好心好意问候你一声,请你去看演唱会,你却怀疑我的耿耿忠心,算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我找别人看演唱会去。
  芭比娃娃急忙说,姚哥,别啊,我跟你开玩笑的,别当真了。你要林雅茹的号码我给你就是。只是她已经没在我们学校教书了,和一个姓徐的大款在一起,前两天我还和她在欧式一条街喝茶,她看起来气色不错,打扮也很时髦,珠光宝气的,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哟。我听得有些烦躁,却又不好打断。芭比娃娃继续说,姚哥,你和她不在一起太可惜了,郎才女貌,天仙配啊。我忍不住说,你不要降低我的价值观好不好?芭比娃娃听出了我的不高兴,这才住了嘴。她把林雅茹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我,然后不忘提醒我,姚哥,记得开演唱会那天叫我啊?我说一定一定。其实我连票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正要拨林雅茹的手机号码,突然又停下来,想了想。我上楼去看沈小眉,发现她正在午睡,蜷缩在沙发上,像个沉睡在母体子宫中的婴儿,酣态可掬。我没有吵醒她,又蹑手蹑脚地下楼,去沈家花园外面买了包精品黄鹤楼,顺便在小卖部用公用电话拨通了林雅茹的手机。她一听是我的声音,愣了一下,很快就语气冷淡地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没事我就挂了。我说,小雅,我们见个面吧,我有件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说一下。林雅茹依然态度冷漠,她说,要说你就在电话里说,没必要见面了。
  我知道林雅茹还对我有怨气,怨恨我伤害了她抛弃了她,可她不也深深地伤害了我么?不过现在在争论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丝毫意义,爱情这两个字是永远也说不清楚的。尽管我听着林雅茹冰冷的语气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考虑到她和徐锋继续在一起的后果的严重性,我又低三下四地说,小雅,过去的事我们都不再提了,都不要带着情绪说话好不好?今天我是想告诉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它可能关系到你日后的前途,甚至生死。但电话里一下子说不清,我们还是见面谈吧。
  我故意把后果说得很严重。林雅茹听了,犹豫了一会,然后说,那好吧,下午四点,在汉阳钟家村中国银行旁边的上岛咖啡见面。
陶胖子早上开着我的红旗去参加周建新的婚礼,到现在还没还回来,估计是又和哪个崇拜他主持节目的女人幽会去了。陶胖子有个特点,女人老少通吃,只要是肯脱裤子的,他都不会放过,我就亲眼见到他在酒吧里勾搭一个年龄大得足可以做他母亲的奇丑无比的女人,那女人唯一的亮点就是左手腕上戴着的一只金镯子有拇指那么粗,让我简直怀疑是个黄金铸造的手铐。我对沈小眉借口说要去见一个上海来武汉旅游的朋友,然后开着切诺基赶往汉阳。很久没有驾驶这辆切诺基了,感觉有些陌生,车门有些生锈,后视镜蒙满了灰尘,车过琴台的时候还挂错了档,熄火了一次,想起那时候经常开着这辆车送林雅茹回家,心就有些怅然,是不是曾经熟稔的一切都在渐渐地离我远去,就像现在正渐渐陌生和疼痛的爱情?
  赶到钟家村的那个上岛咖啡屋时,4点还差一刻,这个时候的咖啡屋几乎没什么人,服务员比顾客还多。我找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估摸着林雅茹也快到了,就要了壶玫瑰红茶,这是她最爱喝的茶,芳香浓郁,色泽鲜艳,每次在外面喝茶,她总点这种。服务员刚把茶端上来时,咖啡屋的那扇玻璃旋转门就被推开了,林雅茹走了进来。
  第一眼看到林雅茹,我就暗暗心惊了一下。她略施粉黛,一头黑发缎子似地垂在一条白色镂空的披肩上,淡蓝色的连衣裙开胸很低,脖子上挂着的一条钻石项链,衬托着她的冰肌雪肤更显优雅和高贵。她拎着一个乳白色的手袋,不是我曾经送她的那个,手指上也没有了我曾经送给她又给她扔掉的那枚银戒指,但戴着一枚小巧而昂贵的宝石戒指,戒面上的猫眼绿熠熠发光,照耀得我心里有点刺疼。一段时间不见,林雅茹更迷人了,也更窈窕淑女了,看得我心猿意马,某处慢慢有点坚强。
  林雅茹在我对面坐下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反而突出了她的高傲和冷艳。看见我主动倒给她的那杯玫瑰红茶,她的脸色有瞬间的柔和,但很迅速的又僵硬起来。她抿了一小口红茶,语调轻淡地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现在可以说了。”
  一句敷衍的问候都没有,我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我想自己也就不自作多情地嘘寒问暖了,赶紧进入正题,免得东拉西扯,她还以为我后悔莫及想吃回头草,惹人耻笑。我问她:“这段时间你都是跟徐峰在一起吧?”
  “是又怎么样?”林雅茹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反问道,“你姚大记者是不是很鄙视我这种不正经的女人,又想撰文批判我傍大款有辱做人的尊严和道德?”
  我说小雅别这样说话好不好,今天我不是来跟你斗气的,也不是清算我们之间的历史恩怨,我是想告诉你赶紧离开徐锋,越快越好。听明白了吗,越快越好!我加重了语气。
  “哦,为什么?”林雅茹问道,她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即使是皱眉,她的五官也显得那么精致迷人,难怪徐锋如狼逐兔,对她紧追不放了。
  “那个狗日的——”我突然意识到在林雅茹面前不能再这样称呼徐锋,尽管事实上那个徐锋在我心中连猪狗都不如,我得给林雅茹留点面子,好歹她现在是他的“小蜜”。我喝了口茶,掩饰住尴尬,清了清嗓子说:“徐锋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他很快就会出事,也许会被公安局抓走,还很可能会被判死刑。你再跟他裹在一起,将会受到牵连!”
  “哦,他犯了什么事?”林雅茹的表情没有我预想的那么紧张,还是那种不咸不淡的样子,好象一颗石子扔进深潭里,连水花都溅不起。
  “他制毒贩毒,罪大恶极,很快就会翻船!”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似乎吐出了一口恶气,[脏话,已过滤],抢老子的女人,就活该这种下场!
  “既然连你都知道他制毒贩毒,警察怎么不来抓他?还让他逍遥法外?”林雅茹不相信。
  “我是刚刚通过可靠的线报才知道的,警察现在或许还不知道,但我想他的恶行很快就会昭然若揭,他也很快会被绳之以法。”我解释说。
  “你可以报警啊,他是你最痛恨的人,你怎么不去报警抓他,还坐在这里跟我磨嘴皮?”林雅茹不仅不领情,语气还有点刻薄。
]:“因为一个我暂时还不能透露的原因,我现在不能去报警,但我很快就将获得确凿的证据把他送上法庭!”我没有跟林雅茹说郭颂的事情,其实也是有点担心她无意中把这个秘密当作谣言或玩笑透露给了徐锋,这样就很被动了。
  “徐董的公司很大,认识的人也很复杂,生意场上都是尔虞吾诈的,难保不会有人因为各种私利来陷害他。我了解他的为人,好色、贪心,但还不至于敢以身试法,我想你说他制毒贩毒,恐怕是侦破小说看得太多了吧,简直像天方夜谭。”林雅茹对我的提醒嗤之以鼻。
  我愣住了,烟叼在口里忘记了点。林雅茹一副维护狗日的徐锋的样子让我大为光火,我简直要怀疑他们两个是不是早就奸夫淫妇的好上了,后来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在我面前一唱一和演双簧,把我当猴子耍。
  “小雅,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希望你好自为之,赶紧离开他,最后是暂时离开武汉,等他被抓进去后再回来。”那天我的耐心好象特别好,明明一肚子火,就是没有发泄出来,表面还和颜悦色的,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
  “谢谢你的好意,离不离开,我自己会有分寸的!”林雅茹说,“如果你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了,我想我们今天的谈话是不是就到这里为止?”
  我觉得自己已经很没面子了。我在心里咒骂自己,姚伟杰啊你真是个苕,费力不讨好地去提醒那个婊子干什么,她的死活跟你有什么相关?现在好了吧,人家拿你送的柿子当羊粪蛋,躲都躲不及!我气得心火旺盛,狠命地摁灭烟头,冲服务员大吼了一声:“买单!”
  还没等服务员找给我零钱,林雅茹就朝我笑了笑,声音无比轻柔地说了声再见,转身走出了咖啡屋,连头都没回一下。气到无处发泄时,我突然想,林雅茹该不会把我对她说的这些话转告给徐锋吧?那样不仅会让他有所提防,毁灭一些相关证据,还可能给我带来生命危险。但我又自我安慰道,好歹我和林雅茹曾经恩爱一场,她应该明白这样做的后果,不至于背地里害我性命。我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和沈小眉吃完晚饭后,跟周建新打电话,说白天一直抽不开身,对不住没来看你,晚上我约几个哥们到你家里闹洞房,添点喜气。周建新在电话那头笑呵呵地说,姚哥,不惊动您老人家大驾了,今晚上我们家里来了许多乡下的亲戚,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了,你们还是别来了,要不把人家吓着,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没见过你们这等为非作歹的土匪模样。再说我和郑婕明天打算去新马泰旅游,机票都订好了,你姚哥一来,不闹到半夜三更才怪,我看还是改天吧。我在心里笑着骂了句,周建新,你这个苕,这闹洞房也是能改天的吗?但看见他确实不太方便,也就不再勉强,我说,那就祝你们日日幸福、与日俱进!周建新没听出我话里的淫秽含义,还一个劲地说谢谢。挂电话前,他又问我那个打算自杀的咸宁女网友怎么样了?我说经过我姚伟杰同志深刻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她已打消自杀念头,决定重扬生活风帆,以崭新的姿态去拥抱明天的太阳。
  晚上无事可干,和沈小眉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我一直对那种罗哩罗嗦的言情电视连续剧没兴趣,沈小眉却情有独钟,韩国的、台湾的、新加坡的、香港的,大陆的,逮着什么看什么,还非要我陪着她看,说是进行浪漫忠贞的爱情教育,看得我呵欠连天,眼皮打架。每在电视剧里看到一个花心男人最终众叛亲离、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时,沈小眉就会依偎在我的怀里,用手指点着我的鼻子警告说,姚哥,你看,男人花心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搞得我好象真的是个到处寻花问柳、妻妾成群的西门大官人似的。
  好不容易等到插播广告的时段,我赶紧抢过遥控器换频道。换到武汉卫视时,一群美女在霓虹闪烁的T型台上扭着腰肢、穿着三点式走来走去,边走边朝台下的观众抛媚眼。我一下来了兴趣,把遥控器紧紧地握在手里,不让沈小眉再拿过去。我边看边啧啧赞叹,这个MM的脸蛋不错,和刘嘉玲不相上下,那个MM前面波涛汹涌后面丘陵突兀很性感。
  沈小眉见我两眼放光,一副饿狼捕食垂涎三尺的贪婪相,不由生气地拽着我的耳朵说,姚哥,你再这么色迷迷的样子,我就不理你了!我大呼冤枉,说圣人早有至理名言:食色性也。孔子他老人家也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我只看看犯什么法了?喜欢看美女说明男人对美的艺术有着执著的追求嘛,小眉你不能违背人的本性啊!
  沈小眉不屑地哼了一声,说,你就记得为你们这种伪君子辩护的谬论,你怎么就不记得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我说小眉看不出来,你还真不简单,挺博学的,还知道柳下惠啊!沈小眉扬着头说,这个典故我中学时候就知道了,我专门背了下来,以便随时引经据典来批驳你们这种开口闭口就食色男女、满肚子花花肠子的臭男人,说着,她自顾自地跟我讲解起坐怀不乱的典故来——《荀子·大略》里记载,春秋时鲁国有个大夫叫柳下惠,他是个道德高尚的人。有一次柳下惠到外地办事,耽搁了出城时间,此时,客店里也住满了客人,他只好到城门下夜宿。不久,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也来到城门下夜宿。柳下惠见那女子,衣服单薄,冻得瑟瑟发抖。柳下惠害怕她冻死了,于是用自己的棉衣把她裹在怀里,一直到天亮,都没有淫乱行为。
  姚哥,你看看人家,对不是自己老婆的美女视若不见,要是换了你,连骨头都要吞进去。沈小眉一本正经地对我进行伟大神圣的贞操主义教育。
  我听了只想笑,我说沈小眉同志,你以为男人真的可以坐怀不乱啊?
  沈小眉说,那当然,荀子的书里面写得清清楚楚,难道还有错?
  我说柳下惠坐怀不乱有四种可能情况,第一,那个美女有口臭、体臭,或者来例假了,柳下惠倒了胃口;第二,环境不允许,在寒冷的城门下夜宿,没有任何门窗遮掩,如果两人行苟且之事,柳下惠担心人来人往的,被哪个好事者看见,嚷嚷着张扬出去,有失自己的大夫身份;第三,柳下惠当时没有带避孕套等安全设备,他害怕一不小心让那MM怀孕了,以后她找上门来要孩子叫他爸爸,他更怕老婆知道后让他跪搓衣板;第四,柳下惠是性无能或者同性恋。
沈小眉听了哈哈大笑,她说姚哥你这张嘴可真够贫的,好端端的一个成语被你解说得不伦不类。我说我一直牢记着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教导,凡事不能只看表象,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要以全新的发展的眼光看待我们祖国的历史文化遗产,不能搞本本主义和教条主义。还在跟沈小眉贫时,我的目光突然被T型台后面一块巨幅广告吸引住了,上面写着:第六届武汉小姐暨康民药业形象大使半决赛。我一看到“康民药业”几个字就像吞了只苍蝇,[脏话,已过滤],狗日的徐锋,又在借机为他的企业摇旗呐喊欺骗全国人民,我早晚有一天要揭下他的画皮!一想到这个选美大赛胜出的武汉小姐最终很可能会像林雅茹一样羊落虎口,成为徐锋的胯下玩物,我就愤愤不平,恨不得马上找把刀子把他给割了。但更让我惊讶万分的是,当一个三角裤上挂着18号号牌的MM走到T型台的前端扭腰摆臀时,我发现她竟是那个令我魂绕梦牵、爱恨交加的女孩——林雅茹!
比赛快结束时,看了电视屏幕上打出的日期我才知道,这天晚上看的武汉小姐选美半决赛其实并不是现场直播,是重播的实况录像,半决赛在一周前就进行了,而决赛还要等两个多月。林雅茹参加这个选美大赛我确实没想到,但我想凭着她的资质和才艺杀入决赛是绝对没问题的。果然,在那天的实况录像中,我就看见她过五关斩六将,以总分第一的成绩成为进入决赛的10个幸运儿之一。
  林雅茹的表现实在是太优异了,不说她那漂亮的脸蛋、迷人的身材和优雅逼人的气质,单凭她那一曲气势雄伟激昂的琵琶弹奏《十面埋伏》就征服了全体评委和现场所有观众,不仅评委齐刷刷地给她亮了最高分,场外通过手机发送短信息的联通和移动用户也给了她最多的票数。这天晚上,看到林雅茹出现在选美大赛上时,沈小眉很奇怪地没有再跟我抢遥控器,而是很沉默地坐在那里看着,嘴里磕着瓜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也沉默着,眼睛盯着屏幕一动不动。我们就那样奇怪地坐在那里,想着各自的心思。应该说,如果排除个人情绪,如果不去看评委席上狗日的徐锋那张恶心的脸,这天晚上的选美大赛还是很精彩的,至少我认为比陶胖子主持的那类血泪控诉的真情节目好看得多。
  陶胖子直到快12点钟的时候才把我的红旗还回来,那时我正准备睡觉,他在沈家花园的铁门外面把喇叭按得山响。我下楼把铁门打开,把脑袋伸到车窗里骂他,死胖子,这么晚才回,你还让不让人睡觉?车窗里一股女人香水的味道,刺激得我连打几个喷嚏。陶胖子就笑,说你身子骨怎么这么弱啊,一点雌性激素都遭不住。我说哪比得上你体壮如牛,开着老子的红旗一日千里。陶胖子又笑,一日千里我遭不住,一日百里还是可以的。我今天下午带了个美女去黄陂,到木兰山转了一圈,累惨了。把红旗倒进车库里,我送陶胖子出门,走到门前的一棵老樟树下,他又转身回头叫我,拽着我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我今天在你哥们周建新的婚礼上发现了一个秘密。我说什么秘密。陶胖子诡秘地一笑,我觉得周建新他老爸和周建新他老婆之间有点暧昧,他们敬酒时的眼神和表情很奇怪,不像是简单的公爹和媳妇的那种。有好几次,周建新他老爸的手在抖,把杯中的酒都泼出来了。
  我听了,心里一惊,说,死胖子,你发什么神经啊,这怎么可能?!陶胖子笑着说,我是谁啊?我久经欢场、阅女无数,不说是江南第一情圣,在武汉也可以坐得上头几把交椅了,我一双桃花慧眼,看谁谁准,他们两个眉来眼去的,却又不敢堂堂正正,明显的心怀鬼胎,你以为我是个苕,这都看不明白啊?陶胖子有这特异功能我早知道,有一次,几个朋友各自带着老婆一起去中北路的艳阳天吃晚饭,就我是孤家寡人,正好在门口碰到了刚从家乐福里买东西出来的陶胖子,于是也把他拉了一块去吃饭。饭后,陶胖子把我扯到一边悄悄地说,荆楚晚报那个编辑的老婆一定和房产公司的那个经理有私情,当时我还骂他乌鸦嘴。果然不久后,那对奸夫淫妇就被人捉奸在床,两个家庭也分崩离析。
  我警告陶胖子,这种事情你别乱猜,要是传出去我非把你阉了不可!
  我敢说吗?他老爸那么大个头,我说出去不是自己找死?陶胖子说,但他又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咕哝道,他们家的事,你紧张个什么?我老婆还没怀上呢,你[脏话,已过滤]犯得着对哥们下这种毒手吗?你不是跟周建新有同性恋吧?我一朱砂掌拍在陶胖子有些秃顶的脑门上,骂道,你龟儿子,说话就跟放屁一样!陶胖子没再理我,看看四下无人,掏出小弟弟,气势汹汹地朝那棵不幸的老樟树施了一次肥,然后骂骂咧咧地走了。
第二天下午,我正和沈小眉在花坛里给上午买的几盆名字古怪的花草浇水,周建新给我打来电话,一开口就哭丧着声音说,姚哥,我快疯了,陪我出来喝酒吧。我说你现在是在泰国还是在新加坡,我过去陪你喝酒你给我报销路费啊?
  周建新恹恹地说,姚哥,你别开玩笑了,我没去旅游,我还在武汉呢。我说你怎么取消了你的蜜月旅行,郑婕没意见么?周建新说别提她了,你来了我再跟你说,我现在宝丰路的挪威森林,姚哥,你快点过来吧。我真的要疯了!我把情况跟沈小眉说了,她说姚哥,你赶紧去吧,建新就是这么脆弱,肯定是又跟郑婕吵架了。他们两口子也真是的,昨天才结婚,今天就闹得不可开交,还是蜜月呢!
  我开着红旗赶到宝丰路的挪威森林,在大厅里没有看见周建新,我以为电话里听错了地方,于是掏出手机问他到底在哪里。他说就在挪威森林啊,7号在包厢内。我骂道,怎么不早说,又浪费老子两毛钱手机费,我还以为你[脏话,已过滤]已经跳长江了呢!
  在包厢内见到周建新,他头发蓬乱,眼窝深陷,脸色惨白得吓人,本来不抽烟的他,却拿着一包大中华在那里抽得乌烟瘴气,咳嗽连天,我很难想象他这个颓废的样子会是昨天婚礼上还意气风发的新郎。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从大中华的烟盒里抽出一支,叼上,边点火边说,你小子怎么了,装艺术家摆酷啊?周建新苦笑了一下,正要说话,又被烟呛住了,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一把抓过他嘴上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说,你不会抽就别逞能!有什么苦水就倒出来,我姚伟杰这辈子命苦,再给你当回痰盂。
  “郑婕她——”周建新耷拉着脑袋,欲言又止。
  我的心突突地猛跳了一下,我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是我跟郑婕以前的事情让他发现了蛛丝马迹。
  “姚哥,你先答应我,我说出来你别笑话我,也绝对不能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否则,我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做人了。”周建新说。
  联想到昨天晚上陶胖子跟我说的话,我猜测可能是周建新觉察到了他老爸和郑婕的暧昧关系,于是心里盘算着该怎样安慰他。
  我表情无比神圣地对周建新说,我发誓绝不嘲笑你,也绝不把你跟我说的话透露给任何人,如有违反,就让我以后早泄阳痿得爱滋,生个孩子没屁眼。
  尽管是在包厢里,周建新还是凑到我的耳边说,姚哥,我发现郑婕不是处女!
  我听了,心里顿时一阵悲凉,周建新这小子怎么跟我一样也有处女情结啊!我以为她和郑婕早就那个了,没想到一直等到洞房花烛夜才同床,他真是迂得可以。
  郑婕不是处女我早就料到,她跟我上床的时候就风情万种,骚劲十足,叫声大得让住在楼下的朵朵第二天跑上来向我提出强烈抗议,含沙射影地说不知是哪只母猫叫春,让她前半个晚上睡不着,后半个晚上梦见自己漂流到一个荒岛上,被几只野兽强暴。
我语重心长地对周建新同志进行了一番政治思想教育,训斥他作为新时代的文学青年竟然还残留着封建主义的贞操观念,这是夫权的具体体现,是对妇女追求自身性权利的歧视嘛!凭什么她在认识你之前不能认识别的男人?凭什么她要为一个将来还不认识的男人守身如玉?失去了贞操并不等于失去了贞洁,不就是一层膜嘛,没有这个东西又不会影响活塞运动的快感。何况生理卫生书上不是告诉我们,女人处女膜的破裂有很多原因吗?骑车、跑步、跳远等等剧烈运动都可能导致处女膜的破裂,谁就肯定新婚之夜新娘没有见红,就说明她一定有过放荡的性生活?
  我说得慷慨激昂,心里却愈发悲凉,我不也是很在乎林雅茹不是处女吗?人啊,就是这样虚伪,很多时候说起别人来头头是道,真到自己碰到了相似的情况,想的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到底是我们在欺骗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在欺骗我们?
  周建新在我的训斥中一言不发,等我说累了,端起杯子喝水时,他抬起一直耷拉着的脑袋,说,姚哥,你别跟我说这些大道理了,我都懂,但我就是做不到那么坦然,我心理不平衡,不平衡啊!我费了那么大劲才把她追到手,我还是个处男,她却不是处女,为什么现在的女孩都在结婚前守不住那最后一道防线?
  我挪动屁股,挨着周建新坐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听我说一句很实在的陈词滥调: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太阳还有黑子呢!你心胸放宽阔点,郑婕也不是故意要背叛你,她那么漂亮,追求她的男孩子又多,有些什么经历是可以理解的。
  周建新一突然仰脖子,喝光了杯子里的酒,然后问我,姚哥,你当初跟林雅茹时,她也是处女么?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周建新会问我这种敏感的问题,但很快我就镇静下来,我面色如常地回答说,是的。但说这话时,我感觉自己抽了自己一耳光,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沈小眉呢?周建新又问。
  她也是的。我肯定地点了点头,这次我没撒谎。
  为什么你的女人奉献给你的都是第一次,我却要穿别人穿过的破鞋?周建新可能是酒喝高了,说话越来越不好听了,他双手狠命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叫嚣道,我周建新哪点比别人差?长相、家境、学历、为人?我样样都算得上是人上人了,可是上帝为什么偏偏不肯把一个纯洁的女人赐给我,让我如此残忍地承受着这种妻子失贞的痛苦?!
  我从来没看见周建新如此痛苦,他奶奶去世了也没这么痛苦过,那时候他伤心得泪流满面,可是他现在连泪都没有,眼睛血红,泪水早被愤恨的火焰蒸发掉了。我想他要是再这样下去,真的很可能精神崩溃。我觉得再不能好好跟他说了,我揪住他的衣领,叫道,周建新,你[脏话,已过滤]活得像个男人好不好?!你要是真的想不通,真的觉得自己吃亏了,心理不平衡,你就也去找个处女干一次好不好?现在中学生出来卖的多得是,去小学也找得到。有钱什么样的女人干不到,电影明星都不在话下,你要是舍不得钱,你[脏话,已过滤]嫖娼费老子给你出!
周建新被我吼住了,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没说话,两眼空洞无神地看着我,好象整个灵魂已经游离出了他的身体,只剩下一具没有生命和血肉的躯壳。我松开他的衣领,他顿时像一个被拔了气门心的充气娃娃瘫软在沙发上。
  
  我开车把喝得酩酊大醉的周建新送回家,并亲自把他搀扶上楼,敲门后,郑婕迎了出来,看见周建新醉成这样,她赶紧和我一起把他扶到床上。房间里到处都贴着大红的喜子,新婚的喜庆色彩随处可见。只是桌子上放着的一个镶嵌着他俩结婚照的像框玻璃上有一道明显的裂痕,估计是昨天晚上他们吵架时摔坏的。郑婕看见我的目光移向那个像框,脸色有些尴尬,她立即走过去用一张报纸把像框掩住。
  周建新已经酣睡,我没有在他家久留。郑婕一直把我送到楼下才问我,建新跟你说什么了吗?我看着她,她的眼睛有些红肿,估计是哭了的。我点点头说,他把什么事情都告诉我了,我劝了他,但好象不太起作用。
  郑婕一脸幽怨地说,我一直认为建新这个人性格很随和,以前他什么事都听我的,我说什么他就是什么,一个“不”字都不敢说,没想到这次……郑婕没把话说完,脸突然有点红。顿了顿,她叹了口气,又说,也许他的期望值太高了,喜欢追求完美,而我让她太失望了。如果真的有因果报应这一说,我想我这就算是报应吧。
  我安慰她,建新这人就是有些犟,你姿态放低点,多迁就一下他,过段时间他想通了就会没事的。
  郑婕目光忧伤,面色沉重,她说,但愿如此吧。其实早知道有今天,我应该去做一次……她看了看我,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然后小声说,应该做一次处女膜修补手术的。
  我苦笑了笑,郑婕,你就别乱想了,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用,还是多跟建新沟通一下,不会有事的,他火气退了就好了,有什么麻烦你再告诉我。
  郑婕点了点头,眼里泪花闪烁。我上车发动引擎时,郑婕又走到车窗边,幽幽地对我说,姚哥,我好怀念当初和你在网上交流的日子。说完,没待我回话,她就迅速转身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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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的晚上,张学友同志在武汉沌口体育馆举行个人演唱会,我找陶胖子弄了两张位置不错的门票,准备和芭比娃娃去那里勾搭勾搭。临到开场前的几个小时,我突然有急事不能去了,我给陶胖子打电话,要他替补上阵。陶胖子一听我说是陪美女,立即笑哈哈地答应了,他找我借红旗,我骗他说已经送到方成汽修美容去了,要去你自己开赛欧去。他嘟囔道,你小子不厚道,帮你做事还要我出油钱。我笑骂,你还骗老子,鬼都晓得你肚子里装的什么心思,为你穿针引线,把一个大美女送到你怀里,只差没帮你脱人家的裤子了,你是不是肾亏了还要老子帮你出营养费啊?
  我又给芭比娃娃打电话,说我去不成了,改天再请你喝茶赔罪,我约了武汉第一情圣、电视台真情栏目的著名主持人陶老师陪你去看演唱会。芭比娃娃在电话那头既惋惜又兴奋地说,姚哥,真的啊?那个陶老师主持的节目我好喜欢看哟,要是你们两个都来就好了。
  只有我知道,如果不是会插科打诨,耍点嘴皮子,陶胖子就是一堆狗屎。但我却对芭比娃娃说,是啊,著名的陶老师很难请的,今天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才肯陪你去,你们就好好交流吧。我把交流两个字咬得特别重,估计芭比娃娃没有听出我的话外音,她天真地回答,好撒好撒。
  到手的肥肉我却拱手让给别人,这似乎不符合我姚伟杰做事的一贯风格,如果不是因为林雅茹主动找我,我想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芭比娃娃推上他的贼船,今夜过后,她能不能保住贞洁很难说,陶胖子勾引女人是很有一套的,有时连我都艳羡不已、自愧不如。有一次,我和他去武大樱花园录制一期节目,我们同时看中了一个在园里背英语单词的美女,我跟她套近乎,美女丝毫不动心,但过了没两个月,我就看见陶胖子开车带着那个美女在东湖边兜风,美女的头就靠在陶胖子的肩膀上,两人的神情异常暧昧。
  心高气傲的林雅茹主动来找我,这是我绝对没有意想到的。她约我到中山公园见面,在人工湖边的一个仿古凉亭里,我看见了一身休闲装的林美人,依旧如往日光彩照人,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魄。那天的天气并不好,阴阴的下着小雨,微凉的雨水从雕刻着飞禽走兽的屋檐上滴下来,像缠缠绵绵的情丝。林雅茹的表情不再像上次在上岛咖啡屋时那样冷漠,嘴角有了一缕若隐若现的笑容,说话也像我刚认识她是那样温温的,给人一种嚼棉花糖般的甜腻柔滑的味道,让我突然感觉有些受宠若惊。
  “姚哥,你还恨我吗?”林雅茹问,她双手放在背后,身子靠在凉亭的柱子上,一双黑莓子般的眼睛看得我心头无比柔软。
  “都过去了,还提那些干什么?”我笑了笑,坐在栏杆上开始抽烟。
  “可有些东西是永远也忘不掉的!”林雅茹幽幽地说,“很多时候我想遗忘,想装得满不在乎,可越是这样,心里就越是痛苦。有些夜晚我会失眠,我会时时想起曾经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想起那些让我感动的细节——我帮你满屋子插花;我听你讲你在司门口打打杀杀的故事;我们去雅安碧峰峡,你舍命救了我;我们去吃酸菜鱼,你跟我赌气;我们在江边吹风,我依偎在你怀里,看那个老人用毛笔蘸着水在地上写‘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唯见长江水……’”林雅茹说着说着,泪水从眼角滑落,像两滴晶莹的琥珀。
  我也听着伤感起来,却不知道怎么是好,我想帮她擦掉眼泪,但又犹豫着,因为这个女人已不再属于我。徐锋蹦达的日子已经不多,可是若干年后的若干年,又是谁会心疼着她的疼,用一方手帕细心地帮她擦泪呢?又是谁会牵着她的手,一起去江边吹风看夕阳红呢?
  看见我还在沉默,林雅茹又说:“姚哥,我那天在咖啡屋是故意气你,其实我心里也很难受,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想气气你,可是气过后,我又会深深的后悔,我会想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往事中那些温暖的细节如色彩斑斓的羽毛轻轻拂过我的心头,林雅茹这一瞬的美丽与哀愁让我顿生刻骨的柔情和爱怜,我望着她的眼睛,说:“小雅,真的不要再说这些了,我不怪你,其实我也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以前对你太苛刻了点,希望你能够原谅。”
  林雅茹突然扑过来,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抽噎着说:“姚哥,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这么多年来,追我的男孩子有太多太多,但我一点都没动过心,我把我的感情都藏在我演奏的乐曲中,我在等待,在寻找,可以说这么多年,便是我心灵深处寻找真正的爱与真正的自我的过程。第一次你拉着我的手逃出吉庆街的时候,第一次看见你坏坏地笑着坐在铁门关的那个酒吧里跟我说话的时候,我的心就在莫名地向我低语:‘就是他!就是他!’在雅安,在碧峰峡,当你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时,我更是觉得此生非你不嫁,因为我觉得我们两个人的命已经融为了一体,我的这条命已经不仅仅是属于我一个人,它还是属于你的。可是,你最终却不要我了,我的世界就整个的坍塌了……跟你分手后,我开始信命了,信基督了,我现在每个星期天都去教堂做礼拜,可越是祈祷,我的心灵就越是感知到了这一点,我以前、现在,包括以后都会深深地爱你,你曾经像阳光一样照亮了我阴郁的生活。”
林雅茹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说完又埋在我的胳膊弯里哭泣起来,我渐渐感觉到了泪水打湿肌肤的冰凉。抚摸着她的秀发,嗅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醉人的幽香,我的整个心都迷乱了。林雅茹并不知道,初见她时,我也有过似曾相识的感觉啊。我不是一个信主的人,那么我的心又是被谁默默地感应呢?还有,跟林雅茹相处,我的心里不是浮躁,不是狂放,而是像山涧涓涓小溪一样,清澈见底,静得没有波澜。这,难道不是爱么?
自从在中山公园里和林雅茹见面后,我们又开始频繁接触起来,电话、手机短信、电子邮件不断,有时我们还约了出去散步、喝茶和吃饭,在我们当初恋爱时走过的地方,重温一种叫爱情的东西。有一天下午,我们在滨江公园放风筝,林雅茹突然说有点累了,想躺着休息一下,我说那就找个茶楼的包厢坐坐吧,要不送你回家也可以。但林雅茹推托说家里借宿了亲戚,茶楼的包厢睡着又不舒服,说完她抬起头看着我,我发现她的眼神迷离,跳跃着情欲的火焰。我明白了什么,一下子心猿意马起来,但却愣在那里不知所措。最后还是林雅茹红着脸开口说,姚哥,我们去宾馆休息一下吧,那里安静,也好说话。
  在香格里拉宾馆开了间钟点房,房间里布置很典雅,吊灯、书桌、台灯、椅子和窗帘都是很欧式的风格。书桌上有台DVD,旁边的架子上放着不少碟片,有钢琴和单簧演奏,有小提琴和萨克斯乐曲,我们挑选了一张碟片放进去,都是中国民族乐器演奏的经典,坐在宽适的布艺沙发上,我们一遍遍地听《春江花月夜》、《二泉映月》、《梁祝》、《胡笳十八拍》等等,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已经依偎在了一起,她的秀发拂在我的脸上,如春风掠过湖面,我的下巴蹭着她的脖子。
  房间里的空调开得有些暖,抱着林雅茹被情欲燃烧得滚烫的身体,我的额头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半躺在我的怀里,解开了我的衣服扣子和皮带,把手温柔地放了进去……有种潮湿渐渐地让我无法抵抗,我的呼吸急促起来。
  扔在桌上公文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我正犹豫着接还是不接时,林雅茹已经微笑着起身替我把手机拿到了面前,然后她又伏下身去,枕着我的大腿,头发垂下来,如一把竖琴,遮住了她的整个脸庞,我只能透过黑色的琴弦看见她眨动的睫毛,突然,她微启红唇,轻轻地含住,脸上满是女巫般的梦幻色彩,我顿时一阵悸动。
  电话是沈小眉打来的,她问我在哪里,要我陪她晚上去看一场电影,刚刚上映的美国爱情大片《幸福火车没有终点》。
  我说在巴山夜雨跟外地来武汉组稿的作者聊天,晚上也可能有应酬,要她自己找朋友去看电影,或者我改天再陪她去。
  林雅茹仍在不停地动作着,舌间极其温柔,一向淑女文静的她竟然会采取这样的招式,这颇令我意外,以前我开玩笑要她跟我一起浏览黄色网站,她都是红着脸死活不干的。我的头脑有些晕眩,感觉身子慢慢虚空,幻化成一道光线,飞向无比深邃的宇宙。我的话语里带着纤细的颤音,沈小眉可能听出了某些异样的气息,她问我,作者是女的吧?
  我努力压抑住林雅茹带给自己的亢奋,说,不是。
  那你们在聊什么?沈小眉小心翼翼地问。
  我有些不耐烦起来,更准确地说是我迫不及待地想配合林雅茹的进攻,我对着手机说,小眉,我和作者聊什么,这好象不是你要了解的范畴吧!
  对不起,姚哥,沈小眉道歉说,我只是随意问问,没有干涉你工作的意思,那你先忙,不打扰了,我先回家去了,明天晚上我们再去看电影吧。
  我和林雅茹从布艺沙发滚到了地上,像两滴寻找了千万年的、彼此吸引的松脂,迅速地接近,然后在窗外射进来的灿烂阳光中,颤抖着融化到了一起。
  
  光在萎缩,倦鸟归巢,世界开始寂静下来。林雅茹靠在我赤裸的胸膛上,娇喘着问我:“姚哥,我们还可能有将来吗?”
  我抽着烟,无语。将来是什么呢?我从来没想过和任何人的将来是什么样子,有时我感觉自己就是一粒沙,风刮到哪里就是哪里,偶尔在某间房屋的屋顶,在长着蒿草的墙头缝隙,在某个少女的鼻尖逗留。我穿过城市的瞳仁,我掠过乡村的发梢,我飞过戈壁、荒野、大漠、海洋,在这个世界我是如此微不足道,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漫卷的柔情如潮水,一下子让我疑惑徘徊,在沈小眉和林雅茹之间,我到底应该选择哪个?我问自己,我能忘记那种被一个最爱的女人背叛而留下的伤痛吗?即算我现在能忘记,以后就不会有隐痛吗?痛的时候,我能坦然地面对自己伤口上蠕动的蛆虫吗?
  看见我在发愣,林雅茹把脸贴了上来,温柔地说,姚哥,别想了,我不会要你为难的,以后怎样,看缘分吧。我像一粒沙,浑浑噩噩中突然又找到了暂时可以栖息的枝叶,我长舒了一口气,一把搂紧林雅茹,狂吻起来。
  窗户上像被谁泼了一大桶优质的墨,武汉的夜色渐渐来临。林雅茹起床穿衣服,说和我去楼上的旋转餐厅吃饭。她边戴乳罩边问我,姚哥,徐锋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坏吗?
  我问,你是不是还不相信?
  太恐怖了点,是有点难以置信,不过也不是不可能。林雅茹边说,边转过身,要我帮她系乳罩后面的褡裢。还是那只我在雅安给她买的乳罩,心又酸了起来。
  你最好马上离开他,越晚越危险。
  哦,林雅茹点点头,然后又问我,你真的有十足的证据可以告倒他?
  我说是的,我告诉她康民药业集团那个工程师潜逃的事情,说他现在已经在深圳了,等他起飞离开中国时,就会打电话告诉我有关徐锋制毒贩毒的证据放在了哪里。
  姚哥,谢谢你提醒我,否则我真的会很惨,林雅茹说,其实我早就想离开他了,但他一直在胁迫我,我只好跟着他,还参加那个什么武汉小姐的选美大赛。他威胁我,如果不参加的话,就把我的事都张扬出去,让我没脸见人。
  这狗日的东西,他嚣张不了几天了!我恨恨地说,他会死得很难看,会为他自己造的孽付出沉重的代价!
  林雅茹走过来,又靠在了我的胸膛上,深情地说,姚哥,这个世界上,还是你最关心我。
接连几天出门在外,我都感觉有些不对劲,好象后面有条什么尾巴似的,但每次回头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我经常在红旗的后视镜里看见有部车跟着我,和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转弯,它也转弯,我超车,它也超车,咬得非常专业。但每天跟踪我的车都在变换,有时是马自达,有时是宝来,还有次竟然是辆奔驰。靠,看来级别不小!出于职业习惯,我每次都把跟踪我的车辆的车牌号码都记了下来。
  我有些担心是狗日的徐锋知道了我跟郭颂联系的事,派人来盯梢我的一举一动,但转念一想,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除了郭颂以外,只有林雅茹知道这个秘密,郭颂行事谨慎,不会轻易走露风声;林雅茹受尽屈辱,一心想摆脱徐锋的控制,而且和我有那么一腿,她绝不会出卖我,也没有理由出卖我。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我决定多观察几天再说。
  有一天上午,我从杂志社出来,顺便去中南商场买双袜子,我上电梯的时候,无意中回头发现一男一女拎着个购物袋跟在我身后。本来我还没在意,但那些天因为神经高度紧张,担心盯梢,我就多看了几眼,我发现那男的比较俊,那女的则不忍目睹,长的那个丑啊,牛高马大,黑不溜秋的,跟沙和尚有得一比,两人走在一起明显不配,却又显得亲密无间,我觉得一定有猫腻。果然,我买了袜子下楼,他们也跟在后面下楼。我上了红旗,他们则坐上了后面的一辆雅阁。我将车往阅马场开,雅阁还是跟在后面,直到我把车进了沈家花园,雅阁才拐了个弯绝尘而去。
  我给公安局的小李挂了个电话,把最近跟踪我的几部车辆的车牌号码告诉了他,要他帮我查查是哪里的。只有半个多小时,小李就通过交管部门的哥们帮我查出来了,有两部车是振寰股份有限公司的,还有几个是私家车号码,户主不便透露。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低级错误,我一心防范着狗日的徐锋,却没想到跟踪我的可能另有其人。振寰公司是沈小眉她老爸创立的公司,我想她一定是发现我最近行踪诡秘,想知道我在做什么,有可能我和林雅茹幽会的事被她探到了蛛丝马迹。沈小眉请来跟踪我的是些什么人,我不太清楚,但绝对不会是她老爸公司里的员工,她很要面子,不会把这样的隐私说给别人听。我猜那些鸟人很可能是私人侦探,而车辆则是沈小眉提供的。但那些私人侦探的水平也太臭了吧,三两下就露出了狐狸尾巴,沈小眉同志一定是病急乱投医,被那些鸟人的伶牙俐嘴哄昏了头,而且肯定丢了不少白花花的银子,[脏话,已过滤],想起来我还真是有点心疼。
  和小李通完电话不久,他又打过来,说,姚哥,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不知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问他什么事情?小李说,你以前要我帮你核实那个什么卖淫嫖娼通知书,我当时给你回话说,是属实,但前些日子我跟那个派出所里面的哥们吃饭,他说后来撤消了那份通知书,并且已经通知了那个姓林的当事人,还向她赔礼道歉了。
  我一惊,忙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李说,情况是这样的——林雅茹那时还在音乐学院读书,但晚上经常去酒吧、夜总会等娱乐场所跑场子卖艺,有一天晚上,她被两个黄岗来汉的无业人员花言巧语地骗到一间出租屋,说是今天晚上生日,要请她演奏乐器助兴,100块钱一首,那女孩当时可能急需钱,人也挺单纯的,她看见那两个黄岗人穿得人模人样,说话也斯斯文文的,不像是坏人,就跟着去了。其实那个家伙是想强奸、抢劫,林雅茹一进去后他们就对她非礼。巧的是,他们三人从酒吧出来时,被扫黄的几个便衣盯上了。便衣跟踪到了出租屋,踹开了门,当时他们三个都脱得一丝不挂,便衣也是立功心切,以为他们是在卖淫嫖娼,就把他们全都带回了派出所处理。而那两个家伙也趁那些便衣不备,将几只避孕套塞到了林雅茹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在派出所,两个家伙只承认是嫖娼,其他的一概否认。由于人证物证俱在,林雅茹百口莫辩,最后被定性为卖淫。她所在的音乐学院得知此事后,将她开除了学籍,但念在她平时一向表现不错,就没有将此事情公开。而公安局也念林雅茹是初犯,家里有特殊情况,所以网开一面,只处罚了她,没有将她送去劳教。前几个月,那两个家伙再次作案,这次他们还杀了人,但后来被逮住了。为了减轻罪行,他们其中一个供出了当初诬陷林雅茹的事情……
  一股悲意涌上脊背,像有人蓦地将一杯冰水倒到我的衣领里面,让我一直凉到脚底,凉到心里。武汉的秋天已经到了,紧挨着沈家花园二楼的银杏树上有几片叶子飘了下来,像一声声接受不了岁月摧残的无奈的叹息。
  可是,既然林雅茹好些日子以前就知道了自己已经被平反昭雪,她为什么却对此事守口如瓶?她完全可以借此坦坦荡荡地离开徐锋啊,为什么却一拖再拖?

对沈小眉还是有些愧疚的,当她从家乐福里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沈家花园后,我不仅没有当面揭穿她雇人跟踪我的秘密,还主动跑上前去帮她把东西接过来,并且把她按坐在沙发上,一边很温柔地帮她揉着酸痛的胳膊,一边说以后体力活就由我这个大老粗去做好了,不用麻烦你这样的金枝玉叶,搞得她感动得泪眼花花地看着我,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我很能够理解沈小眉为什么要采取如此非常手段,她只是很害怕失去我,担心我跟别的女人有瓜葛,但她又没有确凿的证据来劝说我回心转意,说多了又怕我烦躁,使矛盾激化,于是就采取了秘密跟踪的方式,这其实是女人保护爱情的一种缺乏理性但非常有效的手段。好在我智商不算太低,还没被她抓个现行。
  沈小眉贤淑勤快,对我是关爱有加,偌大一座沈家花园,她就是不肯请保姆和钟点工,一个人把里里外外收拾得整整齐齐,我的书房她一天要打扫好几遍,桌子擦得可以照出我的眉毛鼻子,后来还是我嫌她出出进进影响我写作,她才改成每天打扫一次。累了她给我捶背,困了她给我煮正宗的古巴咖啡,想要了她每次都会毫不推辞地陪我上床,极尽疯狂,让我有时怀疑她到底是天生性欲亢奋,还是为了取悦我而伪装高潮。但我竟然还背着她跟别的女人偷情。想起这些,我就直骂自己的良心被狗吃了,决定以后一定要对她好点。
  做午饭的时候,平常连碗筷都懒得拿的我,亲自系着围裙下厨,想烧一道豆瓣鲫鱼。沈小眉歪头盯着我,把我当成火星人一样看,她问,姚哥你今天怎么啦,像变了一个人?是不是在外面犯了什么事,讨好我来了?说得我一阵心虚,故意把菜刀在案板上剁得嘭嘭响,虎着脸教训她,沈小眉同志,不要打消我的革命积极性好不好?你再怀疑我入伙的诚意,我就把厨房这块红色革命根据地彻底让给你了。说完,就假装去解围裙,沈小眉赶紧走过来,重新帮我把围裙系上,双手环着我的腰,笑嘻嘻地说,姚哥,那就让你革命一次好了,刚才只是开玩笑嘛,你就是喜欢当真。
  我剖鱼的时候,沈小眉就站在旁边瞪大眼睛看着,有时打打下手,并且不停地提醒我注意别让菜刀切到了手,别让鱼刺刺着了。我把剖好的鱼放到锅里,她又帮我切葱蒜,准备作料。可我还是手忙脚乱,不是忘记放酱油了,就是忘了加醋。沈小眉看到我的窘态,忍不住笑着说,姚哥,以后你还是别到厨房里来了,要闹革命到外面闹去。我说那可是你说的,不要再教育我整个儿一个资产阶级少爷,缺少革命觉悟。
  午饭的豆瓣鲫鱼我吃起来有点咸,沈小眉却吃得津津有味,直夸我手艺不错,说如果好好发展,再接再厉,以后失业了开个餐馆估计不会吓跑顾客。我说我要是真到了去街头开小馆子的那天,只怕你早就跟别人远走高飞了。沈小眉立即停下了筷子,说,姚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啦,我沈小眉就这么无情无义吗?告诉你姚伟杰,这辈子你在哪里我就跟着你在哪里,你喝粥我也跟着你喝粥,你休想摆脱我啦!我说那看来我养了一个新潮的宠物了。沈小眉问什么宠物啊?我说跟屁虫撒。沈小眉就笑,我也跟着笑,眼里却是一阵潮湿。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沈小眉夹起一个鱼头正往我碗里塞,手机突然响了。我拿出来一看,是郑婕的号码,心不知怎么就突突猛跳起来。
  我一接听,郑婕就在电话那头大哭起来,姚哥,你快过来,建新他——
  这是我第一次发现郑婕伤心成这个样子,想必没有非常的事情,一向冷静果断的她是绝不会如此惊慌失措的。我着急起来,猛地一推碗筷,饭撒了一桌,沈小眉被我吓得站了起来,瞪着眼睛看我,却又不敢吱声,大气都不敢出的听我接电话。
  我慌张地问,郑婕,你慢点说,建新他怎么了?
  郑婕却只是哭,不回答。
  我再问,她哽咽着说,姚哥,你来了就知道了。
  挂断电话,我对沈小眉说,建新可能出什么大事了,我马上过去看看。沈小眉要跟我一起去,我说好吧。准备下楼的时候,沈小眉又折身跑到洗手间里,说刚在厨房里做饭,头发上都是油烟的味道,她要进去补一下妆。我骂道,你发什么神经,花痴啊,又不是带你去参加鸡尾酒会,再在那里磨磨蹭蹭,你就在家里呆着吧。说完,我自顾自地下了楼。
  我刚上车发动引擎,沈小眉就噘着小嘴跟着上来了,边关门边跟我咕哝着,姚哥,我还不是怕走出去太没形象,丢了你的脸啊!
开车赶到汉口解放大道的都市名典小区,直奔A幢2单元17楼。屋内气氛压抑,杯盏狼籍,一些烟头还在烟灰缸里冒烟,一些烟头则凌乱地丢弃在名贵的藏羊毛地毯上。郑婕披头散发地坐在沙发上,两眼红肿,容颜凋谢,周建新他老爸不时踱到窗前的一盆富贵竹旁对着手机急切地说着什么,一脸憔悴和沧桑,周建新他老妈则抱着一个枕头无声地啜泣。看见我和沈小眉进来,他们都抬起头打了声招呼,脸上的笑容僵硬,神情哀伤。沈小眉很懂事地过去安慰两位老人,我把郑婕拽到楼道里,问她建新到底怎么了?郑婕哽咽着说,姚哥,建新可能,可能不在了……话没说完,她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好象是有感应器,屋子内同时传来周建新他老妈的号哭声,如同深夜掠过雨中草原的声声狼嚎。
  我听了一阵心慌,使劲地摇着郑婕的胳膊问,你倒是说清楚啊,建新到底怎么了,哭顶个屁用啊!郑婕这才擦着泪眼告诉我——
  昨天晚上,两口子又为那个事情吵架了,周建新骂郑婕不贞,郑婕责怪周建新小肚鸡肠,周建新一气之下就跑到外面去了。后来的事情就是郑婕听警察同志讲述的。周建新在粤汉码头一个夜总会的包厢里喝闷酒,喝到醉意醺醺的时候他拨通了一张名片上的电话,这种印有“某某商务休闲中心”字样的名片经常有抱着小孩的妇女站在街头巷尾向行人偷偷散发,上面一般都写着,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为您提供高级休闲服务……
  周建新同志不知什么时候也保存了这样一张名片,看来是蓄谋已久。电话接通后,他要对方送一个女孩过来,并反复强调必须是处女,他可以出3000元开处费。对方见钱眼开,喜滋滋地满口答应,40分钟后就派人将一个还是初中生模样的女孩送到了周建新所在的包厢。搞笑的是,那个女孩还背了个书包,里面装着数学作业本,一道应用题只做了一半,想必是临时被人叫出来的。女孩虽小,举止却极为老到,一口一个哥地把周建新同志叫得意乱情迷,他俩当即就在包厢的沙发上苟合起来。女孩是不是真的处女很难说,但周建新事后确实是在沙发见了红的。正当兴致勃勃的周建新准备梅开二度时,包厢门被打开了,一群扫黄打非的警察得到有人可能在这里卖淫嫖娼的线报,于是冲了进来,抓了个现行。
  也是活该他倒霉,当天晚上那家夜总会里有他的好几个同事在喝酒看节目,周建新和那个女孩被警察带走时,他们恰好目睹了这一幕,周建新也很不幸地看到了他的同事,他自是羞得无地自容。在派出所,周建新交代了嫖娼的事实。让他惶恐不安的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那个卖淫的女孩还不满14岁,和不满14岁的幼女发生性关系是要按强奸定罪的,他一下子就懵了。其实,如果周建新不是那么迂,他可能还不至于出事,在派出所,他一直没有向警察同志坦白他老爸的特殊身份,如果他如实地说了,或者暗示一下,警察同志可能会有所忌讳,投鼠忌器,放他一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他死要面子,偏偏不说。
  那个派出所就在长江边,周建新趁警察疏忽时,突然冲出门去,往江边跑,警察反映过来后赶紧在后面撵,但就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只听嗵的一声水响,周建新就消失在了夜色茫茫的江面上。警察迅速组织打捞,但一直到今天中午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江边码头只有周建新跳江时甩落的一只皮鞋。警察说,他生还的可能性很小,因为他当时还戴着手铐。
  周建新所在单位的领导第二天上午发现周建新没去上班,于是问郑婕,郑婕也说不知道,她只说两口子前天晚上吵架,周建新赌气出去了,她还以为他来了我这里,因为自己也在气头上,她就没跟我联系。周建新没来上班,但领导还是很快就从同事的私下议论中得知周建新昨天晚上嫖娼被警察带走了,于是打电话到派出所。派出所的负责人这才知道周建新是市委某领导的儿子,赶紧诚惶诚恐地亲自登门向周建新他老爸说明情况……
  
  我心里很清楚,与其说周建新是畏罪自杀,还不如说是爱面子的他因为看见同事知道了他嫖娼的事而羞愤跳江。我太了解他了,大二的那个夏天,我和周建新从学校坐车去上海南京路玩,因为车里特别拥挤,周建新紧挨着一个丰满的矮个子少妇站着,我站在少妇的旁边,居高临下,看见那个穿着低胸超短裙的少妇胸口露出了雪白一片,明显的没戴乳罩,我某处顿时有些坚强。随着公共汽车的一个急刹,车内人都向前倾去,那个少妇突然回头唾沫飞溅地指着周建新大骂,说他趁机对她进行非礼。
  周建新当时满脸通红,想辩解却又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一车人都以异样的目光盯着他,更要命的是还有几个外语系的MM也在车上,其中一个MM甚至是周建新暗恋的对象。最后还是我看不下去,冲那个嘴唇涂得猪血似的少妇吼道,就你这样子,还不知道谁非礼谁呢!不要诬陷我们纯洁的大学生了!
  那少妇发现了新的敌人,转过头来用眼睛横我,侬说清楚,我这样子怎么啦?
  我冷笑一声,学着她用上海话说,公交车太挤,我劝侬以后上车时胸口戴副眼镜吧,明明是高度近视,眼球都凸出来了,你再不注意保护,眼球都要掉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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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004/11/19 23:58:21
一车人有一半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许多人都在窃笑。那个少妇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恨恨地朝我骂道,乡下来的臭瘪三!
  我马上针锋相对地甩过去一句,勿好意思,笑家(小姐),我再提醒你一句,以后出门记得嚼片口香糖,要绿箭的,因为侬口太臭。
  车一到站,那个少妇赶紧灰溜溜地下车了。倒是我觉得身边没了风景可看,怪可惜的。
  从南京路回来,周建新就像神经似地在寝室里不断唠叨,完了完了,那几个外语系的MM肯定把我当成流氓了,以后我还怎么有脸见人啊!当天晚上,他就出去独自喝得大醉,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醉后还跟我胡言乱语说自己想退学。后来还是我和寝室里的几个兄弟每天轮番劝慰他,说你要是退学了,别人还以为你真的在公交车上性骚扰了别人,那就更说不清楚了,听见我们这么说,周建新这才打消了退学的愚蠢念头。然而,他从此每次都不敢堂堂正正地经过外语系的教学楼和女生寝室楼,说怕看见那几个在公交车上遇到的MM。有一次我和周建新去食堂打饭,很不幸地碰到了他暗恋的那个对象,他立即低着头,恨不得把个脑袋藏到裤裆里面去。
周建新的生死不明让我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心头像被剜去了一块肉。那些日子我常常无名地烦躁,看谁谁不顺眼。有一天早晨刚到杂志社上班,我去盥洗室清洗结了垢的茶杯,想泡杯苦丁茶退退火气。主编羊头看见了,拿着自己的磁化杯对我说,姚伟杰,顺便帮我把这个杯子也洗一下吧。我不耐烦地一挥手,说,凭什么啊,要洗自己洗去!他的杯子被我的手掌碰到了地上,摔得哐当直响,但幸好没摔碎。羊头吃惊地瞪着眼睛看着我,厚厚的镜片后面射出两道邪毒无比的精光,喉咙咕噜了两下,但还是没说出话来。
  那期杂志我只发了两个版,有几篇很好的稿子都没上,我拿着稿子去找羊头论理,他脸色漠然地说稿子这里那里有问题,缺乏时代气息,内容空洞,情节落于俗套。明摆着就是故意在鸡蛋里面挑骨头嘛!我想来想去,好象自己平常也没少孝敬他,犯得着这样跟我过不去吗?最后看见他桌上那只缺了一小块磁的茶杯,我才恍然大悟,一定是他记恨我以下犯上、目无领导,想程序合法地报那天我的摔杯之仇。
  沈小眉知道我心情不好,尽量不惹我,在家里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的。有一天傍晚,我躺在阳台的藤椅上翻报纸,摸出一包烟想抽一支,一看只剩下空烟盒了,我把烟盒揉成一团,要沈小眉去花园外面的小卖部帮我买盒黄鹤楼上来,结果她听错了,买了一瓶黄鹤楼啤酒。我顿时心头火起,骂道,你有点脑子好不好,长着个猪头,烟酒都分不清楚啊!我叫你买烟你就偏偏提瓶酒上来,我无缘无故地喝酒干什么?沈小眉听了,吓得噤若寒蝉,赶紧下楼重新给我买了盒精品黄鹤楼上来。
  周建新的尸体始终没有捞到,尽管下游陆续有发现尸体的报告,但每一具都不是我们曾经憨厚迂腐善良的周建新同志。每一次去认尸,对郑婕来说都是一种肝肠寸断的折磨,后来她实在忍无可忍,就把我叫上陪她一起去,我至少在别人的尸体旁呕吐过三次。
  一位船老大对警方说,周建新跳江的地方暗流奔涌,江底还有不少九曲回肠的岩穴,每年都有人从这里跳下去不见尸体浮上来,有时渔民一网打下去可以捞到根根白骨。有一天我开车经过粤汉码头,心里头突然泛起一阵隐痛,于是拐了个弯,把红旗停在江边的柳树林里。我坐在传说中周建新跳江的位置茫然发呆,看着滚滚长江东逝水,有种伤感就在心中汹涌澎湃。我去码头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两瓶啤酒,一瓶洒在沙滩上祭奠曾经睡在我下铺的兄弟,一瓶我一仰脖子喝个精光。醉意醺醺中感觉浮生若梦、爱如烟云。
  按照法律,公民下落不明满2年者,经利害关系人申请,可由人民法院宣告失踪,失踪人的婚姻自动解除,其财产可以由配偶继承。郑婕结婚才一个多月,就得到了那套价值近百万的房子,想必也该知足了。有一天黄昏,郑婕给我打电话,说过几天就要离开武汉。我问她去哪里,她说不是北京就是上海,我说好啊,都是灯红酒绿、繁华似锦的好地方,适合过糜烂的资产阶级生活。郑婕说,周建新他老妈一直迁怒于她,认定是他们夫妻生活不协调,她生理有问题,周建新才到外面找小姐,她每天听着那些牢骚,心里难受,所以想换个环境。
  我要郑婕走的那天跟我说,我好去送送她。郑婕犹豫了一下,说,不用了,有人会去送。我当然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没有多问。最后我说,那就祝你一路顺风了,但每年的那个时候,你要记得跟建新烧炷香,再买本好书烧了,他喜欢看小说。郑婕哽咽着说,姚哥,我知道。
  
  第六届武汉小姐暨康民形象大使决赛的那天晚上,武汉电闪雷鸣,暴风雨骤起,我正在看决赛前的狗屁广告的时候,突然一道耀眼的树枝状白色闪电掠过窗外,紧接着一声炸雷响起,房间内的电灯顿时熄灭了,沈小眉吓得尖叫着直往我怀里钻。我以为只是沈家花园的电线被雷电烧坏了,推开窗子一看,整个武汉都漆黑一片,夜色如墨。只有街道上一些行驶的汽车,闪着鬼火似的车灯。打电话给供电局,却久久的占线,估计有数不清的市民和我一样想打电话过去骂娘。
  家里没有预备蜡烛,霹雳一个接着一个,沈小眉双手捂着耳朵,钻在我的怀里不肯出来,我不忍心把她独自丢在家里,自己开车去找个有柴油机发电的酒吧看选美决赛,只好搂着她一起在黑暗中守候光明的到来。窗户上树影摇曳,张牙舞爪,似人似鬼,无边的黑暗里,整个世界一下子变得虚空,有一种末日前的黯然和宁静。我老是想,没有电视电影,没有酒吧夜总会,没有报纸杂志,古时候的人民群众在黑暗中都能干些什么?挑灯夜读的书生和能识字的人,毕竟只是极少数,夜夜笙歌的青楼酒肆也不是每个男人都有银子去得起的,看来只有做爱了,不知勤劳的统计学家们有没有统计过电发明以前的人口增长系数,我想一定是如今的好多倍了。因为那时除了做爱,似乎没有别的什么娱乐活动,生殖自然就兴旺发达了。比如现在,就在黑暗中,就在寻找人类光明的痛苦的煎熬中,无所事事的我就和沈小眉同志狠很地肉体搏斗了一回。
  雷雨渐渐减弱,两个多小时后,终于恢复供电了。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视,刚刚看到片尾的滚动字幕,字幕的背景上是一个戴着桂冠的美女站在12位佳丽中向观众频频挥手致意,脸上笑靥如花。我只需看一眼,就看清楚了那个荣获武汉小姐桂冠的就是林雅茹!
武汉小姐评选揭晓的第二天,我准备找个时间约林雅茹出来谈谈,问她离开徐峰的事到底考虑得怎么样了。还没等我打电话给她,她就发短信息约我下午两点在巴山夜雨茶楼见面。我按时赶到茶楼时,林雅茹已经坐在那里点了一壶茶在喝,前台的两个服务员拿着一张报纸偷偷地对她指指点点,报纸上印着林雅茹戴上“武汉小姐”桂冠的醒目靓照。
  林雅茹今天显得尤其漂亮,气色很好,光彩照人,我们随便聊了几句就进入了正题。她问我徐锋犯罪的证据收集得怎么样了。我说应该快了吧,我正在等郭颂的电话,他说不超过圣诞节就会通知我,现在离圣诞节只有不到10天了。我跟林雅茹说起那份卖淫嫖娼处罚通知书已经被撤消的事情,并向她表示了深深的歉意,但她很大度地说,姚哥,这不怪你,当时白纸黑字的,换了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接受不了,要说错就错在命运的不公吧。
  我问她为什么接到处罚撤消通知书后还不离开徐锋。她却说,姚哥,你不认为我应该参加完选美决赛后再离开他吗?徐锋是这次选美大赛的赞助商,没有他的支持,我表现再优异也难以获得冠军。现在我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武汉小姐”了,名利纷至沓来,不少剧组和广告公司找我拍片子,我还得到了30万元的现金奖励。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不最后利用他一次?这也是他应该为我的青春和尊严付出的代价!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再拖延下去的话,一旦他出事,你很可能会受到连累?我眉头皱了起来,我觉得林雅茹对物质利益考虑得太多了些,突然觉得她有些陌生。
  姚哥,你放心,我现在该得到的已经得到了,也到了该离开这头色狼的时候。林雅茹语气坚决地说,我已经订了明天去西藏旅游的机票,在那里呆一阵子,等他被抓起来以后再回来,姚哥,你看行吗?
  我点点头,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我们转移了话题,谈起了西藏的山山水水,那也是我魂牵梦绕的一个圣地。我问林雅茹是跟旅行团去还是一个人去,她说是一个人去,她有个表姐住在日喀则,多年没见了,她想去看看。我问她,那家里怎么办?她说已经给老妈留了一笔钱,老爸的病是慢性病,暂时应该不会有大的问题。“再说还有你呢!姚哥,有什么事情我会拜托你帮我处理的,只要有你在这里,我就放心了!”林雅茹笑着说。她又问我要不要带什么礼物回来,我说那就帮我带个转经筒吧,我想摆在书房里做装饰,不知为什么,尽管我不信教,但我一直很喜欢那种带着宗教色彩的神秘器物,每看到它们,心里就会感觉沉静许多。
  林雅茹问我转经筒是作什么用途的。我说转经筒内大多有刻印的六字真言或经文纸卷。藏传佛教的信徒认为,只要用手或其他方法使转经筒转起来,其功德等于念诵唵吗呢嘛咪吽六字真言,就能除去罪孽,积德扬善。林雅茹听了,眼神突然迷离地望着窗外,半响才幽幽地说,姚哥,那我也买一个。
  
  林雅茹去了西藏,我心里有中挥之不去的失落,整天做事都无精打采的,好象丢了些什么,而她也像突然消失在了空气中似的,连个报平安的短信都没有。我开始为她担心起来,打她的电话,她却总是关机,发了许多短信也没有看见回复。沈小眉看我每天怏怏的,以为我还在想周建新的事,于是劝我说,姚哥,我知道你和建新是多年的哥们,但你总不能老这样伤心啊,当心愁坏了自己的身子。人死不能复生,就像当时我老爸离开我一样,我还不是肝肠寸断,可是伤心有什么用呢,要走的人还是走了,他不可能再回来,我们只能在这里祈祷他们在天国快乐幸福。姚哥,什么时候我们去江边给建新烧点纸吧,你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哦,我们改天去吧,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着沈小眉的话。想到自己每天在沈小眉的关心下却思念着另外一个女人,心头就内疚万分,可是耳边总有一个声音抑制不住地响起:小雅,你到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你在西藏还好吗,有没有想起我呢?
  圣诞节的前一天,平安夜的晚上,我终于接到了郭颂的电话,他说他已经坐在飞机上了,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他告诉我有关徐锋制毒贩毒的证据就藏在长江大桥的一个桥墩下面……我本来还想问候朵朵一句的,但郭颂说完就迅速挂断了电话。
平安夜里,我本来答应了陪沈小眉去司门口的教堂参加圣诞弥撒,但郭颂突如其来的电话只好让我改变了主意。我觉得这种事情夜长梦多,最好尽快把证据取到手。而且平安夜里,大家都在狂欢,江边人少,从桥墩下面把证据挖出来也不会引人注目。沈小眉听了,不放心,也要跟我一起去,我阻止了,笑着说,黑灯瞎火的,女孩子跑到那里不太好,要是有歹徒盯上了你想劫色,岂不是连累了我?要是他们以为我们挖出来的那些证据是什么宝贝,给抢走了,那就掉得更大了。沈小眉听我这么一说,才没有坚持,但她还是很关切地说,姚哥,早去早回,注意安全。我点点头,冲她一笑,你放心吧,我这样子,肯定不会被劫财劫色的。
  我穿了件上次在沈家花园给车库大门刷油漆时穿过的帆布工作服,拎了把给花培土用的小铲子,然后拿了个在菜市场装菜用过的塑料袋。照了照镜子,看见自己就像个来城里找活干的民工,不由有些发笑,我想那些牛气冲天的明星其实也就是靠华贵的衣裳来撑着,把衣服一脱,[脏话,已过滤]谁比谁少了什么?
  阅马场离长江大桥并不远,走路不要半个小时就到了。我是一路走着去的,街上人流如织,灯火璀璨,一派盛世浮华、纸醉金迷的景象。想起自己即将成为揭露一桩惊天罪案的英雄,我走路都有些发飘,像《英雄本色》里面的小马哥,以慢镜头的动作,面带微笑,叼着烟,极其潇洒地从容前行,手中拎的不像是一把小花铲,而是一支AK47,腰间掖着的不像是手电筒,而是一枚美国制造的手雷。
  江边阗寂无声,我正要沿着石阶下到沙滩上去时,却看见有一对情侣坐在离我要去的那个桥墩不远的地方勾肩搭背,摸摸捏捏,我只好停下来,咳嗽了一声,站在那里抽了支烟。抽完烟,那对情侣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又很没风度地撒了一泡尿,反正黑灯瞎火的,谁也不知道我是谁。那种高山流水、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终于引起了他们的嫌恶,女的先站起身,男的赶紧也站起来,陪着她往岸上走,男的还边走边朝我这边骂了句,神经病!我很想冲他们大笑,想大声地告诉他们,别[脏话,已过滤]瞧不起人,一个真正的稽毒英雄马上就要诞生了!知道吗,今年中国的十大杰出青年肯定算我姚伟杰一个!就是被你们骂为神经病的这个!
  我抑制住兴奋,找到了郭颂说的那个桥墩,然后在一块鱼形状的大石头后面蹲下,用铲子使劲地挖了起来,挖了约莫一刻钟,铲子碰到了一个硬硬的金属器物。挖出来一看,是一个跟梳妆匣差不多大小的铁盒子。我打开盒子,借着微弱的月光,发现里面有几盒录象带,我顿时欣喜若狂,心想这一定就是徐锋的犯罪证据了,看来现在大功告成!
  我把铁盒子往装塑料袋里装,却怎么也装不下,只好夹在腋窝里往岸上走。我边走边得意地吹着口哨,心想今天晚上就看完这些录象带,再复制一份,明天早晨就去报警把徐锋[脏话,已过滤]狗窝给端了!
  在我正要穿过江边的那片柳树林时,几个黑影突然从暗处冲出来,我还没反映过来,一个人拿着棒子照我的脑后勺就是一下子,我顿时感觉天旋地转,仰面朝后栽倒在地上,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滴、两滴冰凉的液体掉在我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我悠悠醒转过来,朦胧中看见有个人影蹲在我身边,我突然想起了遭偷袭的事情,大叫一声,猛地把她推倒,这时我看见那个黑影从地上爬起来,哭着叫道,姚哥,别怕,是我!哦,是沈小眉!原来她看见我迟迟没有回来,怕我出事,就到江边来找我了,正好发现我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沈小眉抱着我的头呜呜地哭了起来,她说,姚哥,我送你去医院!你还走不走得动,走不动的话我背你。我摸了摸后脑勺,那里肿起了一个大包,但好象偷袭我的人并没有下杀手,伤势并不是太严重,除了有些胀痛,我感觉自己的意识还比较清楚。我对沈小眉说,不用去医院了,不碍事。
  沈小眉扶着我站起来,我们步履蹒跚地在四周找了找,没有发现那个装录象带的铁匣子,我身上放的一些零钞也没有被抢走,看来那些歹徒是蓄谋已久,有备而来,专门打那些证据的主意。我真是太大意了,缺少防备之心,眼看到手的肥肉就这样落到了别人的嘴里,还说什么英雄,说狗熊还差不多,我有些泄气。沈小眉搀扶着我往岸边走去,她说,姚哥,我们报警吧。我摆摆手说,算了,还没有弄清真相前,我不想惊动任何人。
  打车回到沈家花园,沈小眉为我换了衣服,清洗了伤口,又在伤口上搽了一些红花油。边搽油的时候,她边掉泪,心疼地说,姚哥,你别再管这件事了好不好?我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到时扔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你还让不让我活?我强颜欢笑说,那不正好,趁我还没跟你领结婚证,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另嫁他人。沈小眉听了,瘪了瘪小嘴,终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伏在我的肩膀上,边哭边说,姚哥,这个时候你还这么没良心,我沈小眉是这样的人吗?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说到这里,她又擦干泪,眼睛红红地盯着我,恨恨地说,哼,我凭什么不活了,我就是要活下去,我要跟100个男人做爱,你就是死了我也要气你,谁要你把我一个人扔下!看着她又爱又恨的样子,我心里一阵感动,但口里却笑着说,你要是跟这么多男人做爱,当心老天惩罚你来世做头种猪。沈小眉愤愤地说,做猪也比做人跟着你担惊受怕要强!
我跟郭颂联系的事情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沈小眉,一个是林雅茹,这两个我身边最亲密的女人怎么可能出卖我呢?我问沈小眉,你有没有把我跟你说的这件事情跟其他人说过?沈小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没有!我反复盯着她,说,你再想想看,有没有无意中跟人提起过?沈小眉噘着小嘴,有些生气地说,姚哥,你该不是怀疑我和徐锋串通一气来算计你吧?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无意中走露了风声。沈小眉歪着头,认真想了想,再次肯定地摇了摇头,说,姚哥,我真的没跟任何人提起过,我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怎么可能多嘴跟别人说,你相信我!
  我自然相信沈小眉,她没有理由害我,何况我很清楚她的个性,她不是一个饶舌的人,我的事情她一般都不干涉,她也很少和她的那些姐妹们嘻嘻哈哈地扯淡。
  那林雅茹呢?她远在西藏,不可能知道我和郭颂最后一次对话的情况。当然也有一种可能,她和我后来的频繁交往早就被老谋深算的徐锋发觉了,但他故意不动声色,却暗中派人跟踪我,想知道我和她到底想干什么。我在桥墩下挖出那个铁匣子,他们以为里面藏着什么秘密,结果就抢了去,没想到歪打正着,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徐锋这样做,我一点都不奇怪,他不缺乏智商、财力物力和人手。想到这里,我沮丧不已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很后悔自己当初粗心大意,我和林雅茹最近频频联系,怎么就没想到狗日的徐锋会起疑心暗中派人跟踪我、报复我呢?现在证据丢失了,徐锋一定有所准备,他可以立即转移或销毁制造毒品的生产线。
  我几乎是扑过去抓住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差点被一把椅子拌倒在地。沈小眉惊讶地问我做什么,我从牙齿缝里蹦出两个字:报警!我想如果警察赶紧采取行动,也许还可以在徐锋的制毒现场查获一点蛛丝马迹。
  那个110的女接警员听了我的叙述,简直不敢置信,康民药业集团那么大一个企业,徐董事长是武汉的社会名流,赫赫有名的优秀企业家,怎么可能去制毒贩毒呢?她很严肃地在电话里对我说,先生,报假案是犯法的!我愤怒起来,吼道,你接不接警?!要是贻误了抓捕罪犯的良机,你吃不了兜着走!那个女警可能有点害怕了,她态度缓和了些,问了我现在的位置,然后说马上通知附近的警察直接跟我联系。
  十几分钟后,一辆警车响着警笛开到了沈家花园的门口,我和沈小眉早就等候在那里。两个身材臃肿的巡警斜吊着眼睛问我怎么回事?我简略地把和徐锋药业集团里的药剂师郭颂怎样联系,以及刚才被偷袭的事情一股脑儿告诉了他们。他们似乎不太相信这个传奇故事,一个警察还把身子凑到我跟前闻了闻,想知道我有没有喝醉酒。看他那眼神,好象恨不得要问我一加一等于几。我急切地说,你们必须立即采取行动,否则徐锋的犯罪现场就被清理干净了。年纪稍大一点的那个巡警漠然地跟我说,先生,搜查和抓人是要有证据的,空口无凭,要我们怎么相信你?何况徐锋是个名人,我们更应该小心谨慎,得跟上级请示一下,这样吧,你先和我们去派出所做个笔录,有什么消息明天再回复你。
  我一听,肺简直气炸了,明天?!有一夜的工夫徐锋足以销毁所有证据,你们这些警察再去还有个屁用!见我污辱神圣的人民警察,那个年纪轻一点的警察怒目圆睁,粗声粗气地说,你合作点,不要妨碍公务!
  [脏话,已过滤],我瞪了他一眼,什么人民公仆,百姓卫士,老子一片红心来报案,反而弄得我好象是个罪犯似的。但看着警察腰间别的枪套,我把牢骚话生生地吞了下去。我想再跟他们磨嘴皮子也无益,只有去派出所做笔录了。现在就看老天保不保佑徐锋了,如果老天都保佑他,我姚伟杰就只好认栽了,说不定到时还落个报假案的罪名,来个治安处罚什么的。
  在派出所做笔录时,讯问我的那个警察呵欠连天,一双腿跷在椅子背上,估计是香港脚,臭气熏天。他问我是什么职业,我说是记者。那个警察顿时轻蔑地笑道,你们记者最喜欢出风头了,专门把些小事搞大,一粒芝麻也被你们写成是一个西瓜。你们是不是巴不得天天火车出轨,飞机坠毁,轮船沉没?我恨不得说巴不得有块陨石飞下来砸在你的猪头上,但话到嘴边又变成,警察同志,希望你不要跟我谈这些跟报案无关的问题。
  那个警察被我的态度激怒了,两条腿一下子从椅子背上放下来,但也许是想到我并不是什么犯罪嫌疑人,奈何我不得,他鼓着金鱼眼瞪着我,牙齿咬了几下,终于还是没有发作。
  做完笔录,走在阅马场清冷的大街上,我听到远处教堂的钟声当当当地响了12下,人群的欢呼声随着绚烂多彩的烟火一股股升向武汉的夜空。
  圣诞节终于来临了,传说中,天使会在这个时刻向世人报告耶稣降生的喜讯,可是,等待我的,到底是天堂的福音还是地狱的悲悯呢?
第二天,我从早晨一直等到傍晚也没有等到人民警察同志的回复,虽然没有等到花儿也谢了,但等到一个高危怀孕的母亲被家属送到医院,然后被医生诊断为胎位不正严重难产,最后经过紧急抢救做剖腹产手术,直至婴儿呱呱坠地,被母亲喂了第一口奶,被父亲换了第一块尿片,被奶奶抱了第一下,被爷爷亲了第一口的时间还是有的。
  傍晚时分,我实在是忍无可忍,就给安安局的小李打了个电话,问他这事该怎么办?他听了也一愣一愣的,问道,姚哥,你不是跟我讲你写的故事吧?我说骗你是龟儿子!小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姚哥,这事还真有点棘手,主要是你提供的证据太少了,都是些口头说法,警察怎么能仅凭你的一面之辞就去康民药业集团搜查和抓人呢?那可是武汉的纳税大户,省里重点保护的名牌企业,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好轻易采取行动,得注意由此带来的负面影响,那可是关系到康民集团数千人的吃饭问题啊。万一搞错了,谁能承担起这个重大责任?再说,像康民药业集团那么大的一个企业,每年涉及到的各种纠纷不知道有多少,怀着各种目的告它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单凭你的一席话,是没有人会重视的……我听了,一下子颓然起来,无力地靠在墙壁上,像一根过了季节还吊在藤蔓架子上的风化的丝瓜。
  我跟沈小眉说想去酒吧坐一坐,她说要陪我去,说着就要去披大衣,我知道她是担心我的安全,赶紧把她按到沙发上坐下,说,小眉,你就在家歇着吧,外面挺冷的,我想一个人好好梳理一下头绪。现在证据已经被抢走了,我再也对人家构不成威胁,所以你不用再担心我了。沈小眉说,姚哥,那你早去早回,别喝太多酒,伤胃。我点点头。
  我开着红旗驶往东湖边的鸟语花香酒吧,这是个清吧,比较安静和雅致,还有些书报可以看,适合满怀心事的人消遣。快到梨园的时候,一辆白色的本田突然超过来,斜斜地横在我的红旗前面。我意识到不妙,正要迅速倒车逃跑,却发现后面有一辆车把我堵住了,我顿时成了瓮中之鳖。几个彪形大汉从本田上下来,气势汹汹地冲向我,随着哐当一声,一个大汉抡着一把铁锤砸烂了我的车窗玻璃,一只纹着青龙的手臂从外面伸进来,打开我的车门。驾驶室的空间太小,我根本就无法反抗,很快就被他们拽下来,重重地摁在地上,然后我的嘴巴被一团臭烘烘的东西堵住,双手也被反剪,接着我被塞到那辆本田的后备箱里。这一切都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发生,手脚干净利落,看来是职业绑匪。很快,我感觉本田车启动了,然后风驰电掣地开了起来。头昏脑胀的我根本辩不清方向,依稀只看见从后备箱的缝隙里透进来一丝微弱的城市的灯光,最后这可怜的灯光也熄灭了,整个世界陷入可怕的黑暗。
  躺在汽车后备箱里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是什么人会绑架我呢?是徐锋?他已经拿到证据了,何必还多此一举地把我绑架?这样只会增加他暴露的危险啊!可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呢?我姚伟杰虽然写过一些批评报道,但也不至于让对方这样大张旗鼓地来绑架我。如果是有人想通过绑架我来勒索巨款的话,那倒是有可能,毕竟沈小眉继承了她老爸的雄厚家业,我背靠这课大树,还是颇有些身价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太幸运了,昨天晚上才被一伙歹徒偷袭,今天又遭一群绑匪绑架,早知道就应该去买彩票了。
  
  车子开始颠簸,看样子是行驶在乡下坎坷不平的道路上。我曾给一个杂志杜撰过不少惊险故事,最后那些主人公总是依靠自己的智慧绝处逢生。被绑匪塞在汽车后备箱里的情节我也写过,那个女主人公是靠用牙齿咬开自己动脉的血管,将流出来的鲜血透过车体的缝隙洒在沿途里面上,引起路人的注意才得以获救。可是现在我嘴巴被塞住了,外面又是漆黑一片,我就是想咬动脉都没得机会。其实,灾难总是在你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突如其来,并让你束手无策,那些所谓的临危不惧、机智逃生的故事几乎都是虚构,是作家们杜撰出来激励读者,并给自己挣取白花花银子的扯淡文章。
  车终于停了,我被几双大手从后备箱里拎出来,丢到潮湿冰冷的地上。我睁开眼一看,这是一间在乡下随处可见的废弃的配电房,一盏爬满蜘蛛网的汽灯吊在我的头顶中央。徐锋正坐在一张可以收放的椅子上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估计这把明显和周围环境不协调的椅子是这些家伙动车上取下来的。另外还有六、七个彪形大汉围着狗日的徐锋站着,一个个如狼似虎,表情仇恨,靠,好象我勾引了他们的老婆似的。
  我还没开口,徐锋就一努嘴,几个大汉围上来,拳脚雨点般地落在我身上,打得我眼冒金星,五脏六腑都像被绞断了,有一种被撕裂的巨疼。
  姚伟杰,我的女人你敢抢,我的财路你也敢断,你小子吃了豹子胆啊,是不是不想活了?徐锋恶狠狠地叫道。
  我明白了,原来这狗日的徐锋是来寻仇的。他拿回了证据还不算,还要和我清算历史旧账,看来这次凶多吉少了。我万万不可和他硬碰硬,留得清山在,不愁没柴烧,以后再收拾他不迟。我忍着浑身剧烈的疼痛,嘴角挤出一缕笑容说,徐董,您别误会我,我怎么敢抢您老人家的女人?林雅茹现在没跟我在一起,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至于那些录象带,你的手下人已经抢回去了,我们之间的梁子想必也已经解了,何必冤冤相报呢?以后我们还可以合作,可以成为朋友嘛。
  你[脏话,已过滤]还给我嘴硬,打!徐锋一招手,几个大汉又扑上来对我一阵拳打脚踢,我昏了过去。很快,一盆凉水浇在我的脸上,我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几个牛鬼蛇神,心想这次真的玩完了,而狗日的徐锋就是那个冷酷无情的阎王,他随意在生死簿上大笔一挥,我瞬间就会成为被打入地狱的小鬼。
  快说,录象带藏在哪里?你小子要是把它交出来,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徐锋咆哮道。
  我一听,顿时傻眼了,难道录象带不在徐锋手上,那么,抢走录象带的又是些什么人呢?
估计徐锋是以为我在装糊涂,他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然后冲电话里冷笑道,宝贝,我让你听段声音。说完,徐锋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抬起脚狠狠地踩在我的手上,我顿时痛得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
  徐锋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手机说,宝贝,你听见你的小情人的叫声了吗?哈哈,他现在已经落在我的手上,我随时可以把他像捏一只蚂蚁一样弄死。我看你还是把录象带交出来吧,不要跟我讨价还价,否则他死无葬身之地!
  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徐锋咆哮起来,他对着手机咆哮道,臭婊子,你说什么?他跟你没关系?你[脏话,已过滤]到现在还敢耍我老子?你们背着我偷情,费尽心机想整死我,你以为我徐锋真不知道?我早就盯住你们了!说完,徐锋把手机放到我的耳边,恶狠狠地叫道,你跟那姓林的婊子说,要她马上交出录象带,否则你活不到明天!
  我终于在手机里听到了林雅茹的声音,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差一点掉了下来,但林雅茹冷冰冰的话让我大为诧异,她说,姚哥,对不起你了,那些录象带是我派人抢走的,但我并不是存心想害你,我是想从徐锋那里敲诈点钱,他太无耻了,不让他大出血一回我不心甘。我早就办好了留学奥地利的护照和签证,我现在已经离开了武汉这个伤心的地方,到了维也纳,我要在这个全新的地方,在这个世界音乐之都学习最好的音乐。但是我迫切需要钱来维持我的生活,圆满我的梦想……
  我终于明白是林雅茹破坏了我的整个计划,她根本就没去西藏,而是出国了,她雇人抢走录象带,然后用它来勒索徐锋,这一招实在是高明,把我和徐锋都狠狠地耍了一把,彼此都以为是对方搞的鬼。看来我以前真的是太低估她的智商了。
  我愤怒地对着手机冲她叫道,林雅茹,你还有没有良心啊,我对你那么信任,把秘密毫无保留地告诉你,希望你能安全,生活得更好,可是你却一再利用我,欺骗我,你把我害得好惨啊,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连命都快没了?!
  林雅茹的反应非常冷静,她不急不慢地说,姚哥,你以为我真的可以原谅你吗?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你却抛弃了我、伤害了我,当我以死来证明我的清白,想极力挽回你的爱时,你却漠然视之,你甚至连看都不来看望我一下。当我从鬼门关里又回来时,我的心就彻底地死了,我再也不相信你,再也不相信爱情,一切都是假的,这个世界一切都是假的,只有钱才是至高无上的真理!还有,姚哥,有一次,徐锋喝醉了酒得意洋洋地跟我吹嘘,说以前我那张卖淫嫖娼处罚通知书就是沈小眉特意给他的,就是为了让他以此来要挟我跟他在一起。沈小眉知道我跟你好时,就派人到处调查我的底细,一心想拆散我们,她终于打听到了我的那个隐痛,并且想方设法搞到了那张“罪证”,然后交给徐锋,如果不是她从中作梗,我想我和你可能还在一起,后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我要报复她!我知道我找徐锋敲诈500万时,这家伙肯定会找你的麻烦,以为你跟我是一伙的,他肯定会找人绑架你来要挟我交出录象带,跟他这么久,他的行事风格我太了解了!果然一切不出我所料!现在沈小眉一定在家急得快疯了吧!哈哈,我好开心,我就是要让她尝尝失去最爱的人的痛苦滋味,哪怕是只有一夜……不过姚哥,你放心,我还不至于狠心到置你于死地,毕竟我曾经深深地爱过你!我敢保证徐锋不会杀害你,因为录象带还在我手上,他会有所忌惮,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现在你把手机给他,我跟他说几句话。
  林雅茹不知跟徐锋在手机说了些什么,通完电话后,徐锋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看了好几分钟,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固,充满了杀机。终于,他开口了,冷冷地说,看来姓林的那婊子还是蛮疼你的,我这次就饶了你!但你以后记住,跟我徐锋做对绝没有好下场!
  徐锋的话音刚落,旁边的一个打手就急切地说,徐董,您真的要放虎归山啊?这小子出去后肯定会到处乱说,虽然警察没有什么证据,但还是要当心他捅出什么漏子来。我看干脆把他灭了算了,以绝后患!
  徐锋狞笑着摆摆手,先把这小子的命留着,录象带还在那婊子手上,万一激怒了她,事情就不好办了。等我们拿到录象带后,再派人到维也纳那边解决了那婊子,然后把这小子也一起宰了!但现在我们不能轻举妄动,虽然我不杀这小子,但可以让他不再给我们捅漏子。前些日子,我们不是从俄罗斯的黑市上弄到了一种阻碍记忆的“蛋白合成抑制剂”吗?我们可以给他注射几针,让他对过去发生的事情都失去记忆,这样不就对我们构不成任何威胁了吗?说完,徐锋得意地笑了起来,那些打手也跟着屁颠屁颠地狂笑。
  一阵强烈的恐惧像海底火山爆发时激起的潮水,排山倒海地向我袭来,我想挣扎,想反抗,但浑身酸痛得爬不起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又把我像待宰的鸭子一样拎上了车,重新塞进了丰田的后备箱里……
陶胖子早上开着我的红旗去参加周建新的婚礼,到现在还没还回来,估计是又和哪个崇拜他主持节目的女人幽会去了。陶胖子有个特点,女人老少通吃,只要是肯脱裤子的,他都不会放过,我就亲眼见到他在酒吧里勾搭一个年龄大得足可以做他母亲的奇丑无比的女人,那女人唯一的亮点就是左手腕上戴着的一只金镯子有拇指那么粗,让我简直怀疑是个黄金铸造的手铐。我对沈小眉借口说要去见一个上海来武汉旅游的朋友,然后开着切诺基赶往汉阳。很久没有驾驶这辆切诺基了,感觉有些陌生,车门有些生锈,后视镜蒙满了灰尘,车过琴台的时候还挂错了档,熄火了一次,想起那时候经常开着这辆车送林雅茹回家,心就有些怅然,是不是曾经熟稔的一切都在渐渐地离我远去,就像现在正渐渐陌生和疼痛的爱情?
  赶到钟家村的那个上岛咖啡屋时,4点还差一刻,这个时候的咖啡屋几乎没什么人,服务员比顾客还多。我找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估摸着林雅茹也快到了,就要了壶玫瑰红茶,这是她最爱喝的茶,芳香浓郁,色泽鲜艳,每次在外面喝茶,她总点这种。服务员刚把茶端上来时,咖啡屋的那扇玻璃旋转门就被推开了,林雅茹走了进来。
  第一眼看到林雅茹,我就暗暗心惊了一下。她略施粉黛,一头黑发缎子似地垂在一条白色镂空的披肩上,淡蓝色的连衣裙开胸很低,脖子上挂着的一条钻石项链,衬托着她的冰肌雪肤更显优雅和高贵。她拎着一个乳白色的手袋,不是我曾经送她的那个,手指上也没有了我曾经送给她又给她扔掉的那枚银戒指,但戴着一枚小巧而昂贵的宝石戒指,戒面上的猫眼绿熠熠发光,照耀得我心里有点刺疼。一段时间不见,林雅茹更迷人了,也更窈窕淑女了,看得我心猿意马,某处慢慢有点坚强。
  林雅茹在我对面坐下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反而突出了她的高傲和冷艳。看见我主动倒给她的那杯玫瑰红茶,她的脸色有瞬间的柔和,但很迅速的又僵硬起来。她抿了一小口红茶,语调轻淡地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现在可以说了。”
  一句敷衍的问候都没有,我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我想自己也就不自作多情地嘘寒问暖了,赶紧进入正题,免得东拉西扯,她还以为我后悔莫及想吃回头草,惹人耻笑。我问她:“这段时间你都是跟徐峰在一起吧?”
  “是又怎么样?”林雅茹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反问道,“你姚大记者是不是很鄙视我这种不正经的女人,又想撰文批判我傍大款有辱做人的尊严和道德?”
  我说小雅别这样说话好不好,今天我不是来跟你斗气的,也不是清算我们之间的历史恩怨,我是想告诉你赶紧离开徐锋,越快越好。听明白了吗,越快越好!我加重了语气。
  “哦,为什么?”林雅茹问道,她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即使是皱眉,她的五官也显得那么精致迷人,难怪徐锋如狼逐兔,对她紧追不放了。
  “那个狗日的——”我突然意识到在林雅茹面前不能再这样称呼徐锋,尽管事实上那个徐锋在我心中连猪狗都不如,我得给林雅茹留点面子,好歹她现在是他的“小蜜”。我喝了口茶,掩饰住尴尬,清了清嗓子说:“徐锋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他很快就会出事,也许会被公安局抓走,还很可能会被判死刑。你再跟他裹在一起,将会受到牵连!”
  “哦,他犯了什么事?”林雅茹的表情没有我预想的那么紧张,还是那种不咸不淡的样子,好象一颗石子扔进深潭里,连水花都溅不起。
  “他制毒贩毒,罪大恶极,很快就会翻船!”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似乎吐出了一口恶气,[脏话,已过滤],抢老子的女人,就活该这种下场!
  “既然连你都知道他制毒贩毒,警察怎么不来抓他?还让他逍遥法外?”林雅茹不相信。
  “我是刚刚通过可靠的线报才知道的,警察现在或许还不知道,但我想他的恶行很快就会昭然若揭,他也很快会被绳之以法。”我解释说。
  “你可以报警啊,他是你最痛恨的人,你怎么不去报警抓他,还坐在这里跟我磨嘴皮?”林雅茹不仅不领情,语气还有点刻薄。
  “因为一个我暂时还不能透露的原因,我现在不能去报警,但我很快就将获得确凿的证据把他送上法庭!”我没有跟林雅茹说郭颂的事情,其实也是有点担心她无意中把这个秘密当作谣言或玩笑透露给了徐锋,这样就很被动了。
  “徐董的公司很大,认识的人也很复杂,生意场上都是尔虞吾诈的,难保不会有人因为各种私利来陷害他。我了解他的为人,好色、贪心,但还不至于敢以身试法,我想你说他制毒贩毒,恐怕是侦破小说看得太多了吧,简直像天方夜谭。”林雅茹对我的提醒嗤之以鼻。
  我愣住了,烟叼在口里忘记了点。林雅茹一副维护狗日的徐锋的样子让我大为光火,我简直要怀疑他们两个是不是早就奸夫淫妇的好上了,后来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在我面前一唱一和演双簧,把我当猴子耍。
  “小雅,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希望你好自为之,赶紧离开他,最后是暂时离开武汉,等他被抓进去后再回来。”那天我的耐心好象特别好,明明一肚子火,就是没有发泄出来,表面还和颜悦色的,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
  “谢谢你的好意,离不离开,我自己会有分寸的!”林雅茹说,“如果你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了,我想我们今天的谈话是不是就到这里为止?”
我觉得自己已经很没面子了。我在心里咒骂自己,姚伟杰啊你真是个苕,费力不讨好地去提醒那个婊子干什么,她的死活跟你有什么相关?现在好了吧,人家拿你送的柿子当羊粪蛋,躲都躲不及!我气得心火旺盛,狠命地摁灭烟头,冲服务员大吼了一声:“买单!”
  还没等服务员找给我零钱,林雅茹就朝我笑了笑,声音无比轻柔地说了声再见,转身走出了咖啡屋,连头都没回一下。气到无处发泄时,我突然想,林雅茹该不会把我对她说的这些话转告给徐锋吧?那样不仅会让他有所提防,毁灭一些相关证据,还可能给我带来生命危险。但我又自我安慰道,好歹我和林雅茹曾经恩爱一场,她应该明白这样做的后果,不至于背地里害我性命。我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阅马场的人行道上阗寂无声,暗黑的梧桐树梢泛着几点冷冷的星光,一如巫师诡秘莫测的眼神。一辆白色的本田疾驶而过,卷起几片沉睡在地的黄叶,像祭奠这个冬天的扬扬洒洒的冥币。我被一双大手粗暴地推下车,翻了几个滚摔倒在一座教堂式的花园前。花园里灯火通明,我能模糊地看见,有个女孩正站在二楼的窗前痴痴地向外张望。我吃力地站起来,满脸是血,浑身酸疼,##在那张镂花的铁门上想喘息一下。这时,楼上那个站在窗前的女孩不见了,很快,我就看见她飞奔下楼,她的高跟鞋跑掉了一只,她就那样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裸露着,跑过花园里冰冷的水泥地面。她打开铁门,一把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哭着叫道,姚哥,你去了哪里?怎么成这样了?是不是谁打了你?
  我听不懂她说的话,这个漂亮的女孩是谁啊,她怎么叫我姚哥?我怎么样跟她有关系吗?我挣脱她的怀抱,虽然我很喜欢闻她身上香香的味道,但我觉得自己快被她胸前两团柔软无骨的东西挤压得窒息了,我木然地看着她,问,你是谁啊?那个女孩也吃惊地望着我,她的眼睛很好看,像黑色的草莓一样,她哆嗦着嘴唇,说,姚哥,我是沈小眉啊!我问她沈小眉是谁,我不认识。我也不知道你说的姚哥是谁。那个女孩又抱住了我,把头埋在我的胸前,呜呜地哭着说,姚哥,都这个时候你还跟我开玩笑啊,我求求你,说话正经点好不好,你去了哪里啊,我都快担心死你了!我说我没开玩笑啊,我真的不认识你。
  
  两个多月后,我躺在加拿大温哥华的一家教会医院里,我的脑袋放在一架巨大的CT下面,身边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仪器,上面的跳动的曲线像是让我头疼的高中数学课本里面的几何图形。几个黄头发蓝眼睛的老外在交谈着什么,表情严肃,语气低沉。透明的玻璃幕墙外面,我又看见了那个叫沈小眉的漂亮女孩,不过这次她不是一个人,两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和一个气质优雅的女人跟她站在一起,他们的神情都很忧郁。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我的老爸老妈和老姐。半个多小时后,自称是我老姐的女人走过来,她把医生的话翻译给我听,说我可能被人注射了某种“蛋白合成抑制剂”,患了失忆症,需要做一次脑部手术。她叫我不用太担心,说别人给我注射的那种药剂属于还处于试验阶段的黑市产品,是俄罗斯和东欧的一些犯罪分子常用的,但性能并不稳定,而且我失忆的时间还不长,恢复起来应该比较容易。但是要避免脑部再受到强烈刺激,情绪不能大起大落。
  温哥华位于不列颠哥伦比亚省西南部太平洋沿岸,依山傍海,景色秀丽,到处是风光迷人的度假村。做完一次脑部手术后,医生建议我找个地方静养。老姐帮我选中了一座据说有上百年历史的小木屋,要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她和老爸老妈每天都开车来看我。那个叫沈小眉的女孩也陪着我住在一起。那时我的记忆渐渐恢复,但还不是很清楚,常常有一些模糊的片段在我脑海里一晃而过。然而,我已经开始接受了一些事实,比如说,那个常来看我的两个老人是我的老爸老妈,那个常常带我去医院做检查,并在老外面前给我做翻译的女人是我老姐,和我住在一起的那个女孩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沈小眉……
  清晨,我经常和沈小眉穿过一道道的森林去看海。海边游人稀少,却有无数巨大的岩石,鸟儿们在上面尽情撒欢。沈小眉说她以前没有亲眼目睹过潮涨潮落,现在才发觉它的来去是如此奇妙,本来刚才还在海水中的一个小岛转瞬间就不见了,她常常止不住地惊叫起来,吓得海鸥四处逃窜。我们的小屋前后都是森林,有一条幽长的小路通到里面,而路旁长满了可以吃的野草莓。有时沈小眉给我朗读一些华人作家写的优美散文,有一次她问我缘是什么?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她点着我的脑袋笑着说,你真是个苕啊!然后她将散文里面的一段话念给我听:“‘缘’就是你以为再也看不见那个人,他又突然出现在你眼前;你以为永远失去了他,结果他又回到你的怀中!”
  有时沈小眉还给我唱歌,还说是我以前教给她唱的,比如什么《游击队之歌》、《狼》、《花祭》、《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等等,但我一点都不记得我教她唱歌这回事情。不过,沈小眉唱得最多的还是李翊君的那首《选择性失忆》:
  你选择性失忆把过错都忘记
  你越说得笃定你就越担心
  我选择性失忆学着学你忘记
  却是怵目惊心爱就要失去
  城市灯火通明比白昼清晰
  仿佛有事情迫切需要挑明
  和你并肩同行看起来亲密
  你是否也留意甜蜜欲振乏力
  再次说服自己不是你故意
  让好强的心经常伤害感情
  可是你不反省我爱的吃力
  你一样照惯例继续固执逃避
  你选择性失忆把过错都忘记
  你越说得笃定你就越担心
  我选择性失忆学着学你忘记
  却是怵目惊心爱就要失去

唱着唱着,沈小眉常常会泪眼迷离。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我问她,她却不肯告诉我。问多了,她就说,姚哥,你别多想了,多休息吧,要不我陪你去海边捡贝壳。
  医生反复嘱咐过我,在静养期间最好不要发生性关系,强烈的性欲会刺激大脑,不利于病情恢复。和沈小眉睡在一起,我有时会抑制不住的冲动,但每次她都把我轻轻推开,要我听医生的话。但有一天,她却突然跟我说自己怀孕了。看见我有些奇怪,她就笑着说,姚哥,你忘了吗,去年平安夜的前一天晚上,我们……我什么都想不起来,看见我还在发愣,沈小眉娇嗔着问,姚哥,你不是很喜欢小孩子吗?我给你生一个好不好?我说好啊,说完就把耳朵贴在她的腹部,想听听那个小生命的呼吸和心跳。但沈小眉却娇羞地笑着把我推开,姚哥,你好苕啊,孩子现在还小着呢,哪能就听得见!
  一天清早,沈小眉又去海边的白沙滩上捡贝壳,我因为头天夜里睡得有点晚,就在床上多赖了一会,没有陪她一起去。当慵懒的阳光洒到我的脸上时,我睁开眼睛,突然发现有一只黑松鼠从洞开的窗户钻进来,偷吃我放在桌上的花生。我赶紧跳起来,想去抓那只黑松鼠,它却一颠一颠地跑了。我很想把松鼠抓住逗沈小眉玩,就追了出去,不知不觉追到很远的森林里面。
  这时,树木摇晃起来,叶子夹着雨点簌簌落下,风吹进森林发出嗡嗡的响声。我心里一惊,不好,暴风雨来了!因为顾及在沙滩上捡贝壳的沈小眉的安全,我掉头就往回跑。但越慌张越是易出错,昏暗的森林里小路模糊难辩,我很快就迷了路。等我调整方向,好不容易重新走出森林时,眼前的一幕让我惊呆了。
  只见那间小木屋在狂风暴雨中已坍塌成一堆残梁断木,而几近疯狂的沈小眉正跪在废墟中一边双手滴血地刨着根根木头,一边哭喊着我的名字。原来她捡贝壳回来后,见木屋已经坍塌,就以为我被埋在了里面……
  我冲过去把沈小眉紧紧地搂在怀里,她吓了一大跳,当看清是我时,她不由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姚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她哽咽着说,“这就是‘缘’对不对?你以为再也看不见那个人,他又突然出现在你眼前;你以为永远失去了他,结果他又回到你怀中!”我拼命地点头,她将下巴搁在我的肩头,温热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流到了我的脖子里面。
2004年夏天的时候,沈小眉他老爸的公司需要做一些重大改组,而她也快生孩子了,于是先期回到了武汉。我的记忆也终于恢复,虽然记得还不是特别清楚,但已经能想起一些大概的事情。沈小眉也告诉我,徐锋在今年三月份的时候被公安机关抓获了,因为朵朵回来了,她向公安机关提供了那些录象带的母带。朵朵曾经和郭颂逃到了泰国曼谷,但只拥有黑身份的他们在来到泰国不久就遭到了当地黑社会的敲诈,郭颂在一次反抗时被杀死,钱财也被洗劫一空。
  朵朵重新在曼谷沦为红灯区的妓女。朵朵一直很关心我和徐锋的事情,当她通过国内的朋友得知我突然神秘地失忆了,而徐锋至尽逍遥法外时,就断定我遭到了徐锋的打击报复,于是她从曼谷回来,将郭颂留给他几盒录有徐锋犯罪证据的录象带的母带交给了警方。
  徐锋落入了法网,朵朵却再次悄然离开了武汉。而林雅茹虽然从徐锋那里成功地勒索了500万人民币,但是狡猾的徐锋却将他们俩之间的交易电话录了音。随着徐锋落网,林雅茹也因为涉嫌敲诈被抓获归案。
  听沈小眉说起这些传奇的时候,我就像在听一个遥远而与己无关的故事,我没有激动,没有喜悦和感伤,甚至没有多问她一句。我不知道是失忆使我变得如此漠然,还是生活本身开始慢慢变得平淡。
  
  2004年7月底,我也从加拿大回到了武汉,几天后,我和沈小眉去领了结婚证,但我们没有举行婚礼,我们决定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去欧洲旅行结婚。这些天,沈小眉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医生说她有早产的迹象,建议她住院护理。
  8月的最后一个中午,闷热的天气,蝉儿在沈家花园围墙外的梧桐树上拼命地嘶鸣。我从医院探望沈小眉回来,准备给她找几件换洗衣服,刚一进沈家花园,我就发现墙角有个人影一晃,我赶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我以为自己眼睛看花了,就没在意,但刚走到一楼楼道口,我就发现客厅的门锁被撬开,里面狼籍一片,看来是遭小偷光顾了。我粗略清点了一下,可能是小偷发现有人来了,仓皇逃跑,还好,只丢了一个笔记本电脑和几百元现金。
  沈小眉的书房里,一个红木匣子扔在地上,被砸得稀烂,这个木匣子是沈小眉视若宝贝的东西。每天晚上,她总要在自己的书房写些日记,然后把日记本放在那个木匣子里,上好锁,并且反复叮嘱我绝不能偷看。事实上,我也没兴趣去偷看一个女孩子写的无病呻吟的日记。
  可能是那个小偷以为上了锁的木匣子里面装了什么值钱的东西,把它砸烂了。我蹲下来去清理时,看见里面不过是一些书信和几个日记本。我随手翻了翻,有写给我的没有发出去的一些情书,有她写在卡片上的一些心灵独白,时间从中学一直到现在。突然,几篇日记引起了我的注意:
  1997年5月14日 星期三 晴
  美术系的那个韩老师长得太像姚哥了,他请我吃晚饭,我去不去呢?我感觉得出他很喜欢我,但他是有妇之夫啊……
  
  1997年9月23日 星期一二 阴雨
  今天中午,韩老师把我叫到他的画室里,说是要给我画一幅素描,可是画着画着,他央求我给他当一次人体模特,说我的身材太完美了,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看着他忧郁的眼神,我心软了,就脱下了衣服,但我身体的重要部位却用纱巾遮掩着。可是当我摆好造型后,韩老师却扑了上来抱住了我……
  
  1998年4月16日 星期四 多云
  韩老师和他老婆一起移民去了新西兰,我哭了一个下午。现在我才知道他是在利用我、玩弄我。我好恨他啊!我为他做了三次人工流产,我已经没有痛的感觉了……
  
  2003年2月23日 星期日 阴天
  昨天晚上姚哥说他结婚只娶处女,可我已经不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我想我应该去做个处女膜修补手术……
  
  2003年5月18日 星期日 晴天
  姚哥看来真的是爱上那个林雅茹了。我绝不能让那个女人抢走我的爱情!我已经打听到了,林雅茹辍学根本就不是因为经济困难,是因为卖淫被学校开除的。我给那个派出所的所长送了两千块钱,他就把那份卖淫嫖娼处罚通知书的复印件给了我一份。我打算把它匿名寄给康仁药业集团的老总徐锋,听说他一直在追求林雅茹,但林雅茹却对她爱理不理,有了这份东西,林雅茹一定会很听徐锋的话的。尽管我不喜欢徐锋,但我们之间的利益是一致的,都想得到自己最爱的人。我想精明的徐锋收到这份卖淫嫖娼处罚通知书后一定知道怎么做……
2003年6月27日 星期五 晴天
  昨天晚上我在给姚哥的茶里放了一点春药,他果然忍不住要我了。而且他真的相信我给他的是第一次,虽然他没说要娶我,但我想他是会负责的……
  
  2003年12月30日 星期二 小雨
  姚哥还在协和医院里治疗。我很郁闷,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糟糕成这个样子。昨天晚上,我去酒吧喝酒了,一个男人走了过来,问我为什么独自喝闷酒。他长得很帅,说话很会取悦人。后来我们一起跳舞,跳舞后继续喝酒,喝了他倒给我的一杯酒后,我晕晕乎乎的。等我清醒过来后,我发现我和他一丝不挂地躺在宾馆的床上。我打了他一个耳光冲了出去。今天我哭了一整天,我觉得我自己很脏,对不起姚哥……
  
  2004年元月19 星期一 阴雨
  我发现这个月例假没有来,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我怀孕了。我想流产,但医生说我的子宫壁很薄,再流产以后就不能生育了,天哪,我该怎么办啊?要是我以后不能生孩子,姚哥还会要我吗?不行,我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2004年7月17日 星期天 多云
  我想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就把这些日记烧了,我要和姚哥开始新的生活……
  
  看到这些,我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我几乎站立不稳,有气无力地靠在墙上。整个身子颓然地向地上滑去。
  2004年8月的酷暑里,我竟然四肢冰凉,寒意麻痹了我的每一根神经。恍惚中,一些残缺不全的片断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发呆,上帝坐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微笑,世界一片迷离和虚空,像雾中渐渐消失的少女的面孔。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沈小眉住的省武警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沈小眉刚才起床上洗手间时摔了一跤,引起了下身大出血,情况十分危急,叫我赶紧过去。我开着红旗立即冲出沈家花园的大门,向咫尺之遥的武警医院疾驶而去。
  急匆匆地在手术单上签了字,一位医生告诉我,沈小眉摔跤后造成子宫壁破裂,羊水栓塞又引起呼吸系统衰竭。那位医生还说,现在她的情况非常危险,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等待的时间,犹如炼狱的煎熬。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半个多小时后,我看见几个医生小跑着不停地从产房里出出进进,我逮住一个医生问,里面的产妇怎么样了,他急匆匆地扔下一句,已经不行了,现在正抢救小孩,看还能不能保住一条命!说完就匆匆地进去了。
  我的喉头一阵发紧,一股咸腥的液体突然涌了上来。吐到手上一看,竟然是殷红的血。我感觉心像被人用锤子狠狠地敲打了一下,裂成了无数的碎片,每一块碎片都将我割得疼痛难忍。我扑了过去,用拳头拼命地捶击着手术室的那扇门,撕心裂肺般地叫着小眉。几个其他病房里的医生跑出来拦住了我,他们拉着我,不让##近手术室。我像一只刚从草原捕来、脖子上被栓了铁链的猎豹,在渐渐阴郁的武汉的阳光中,在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冰冷的回忆里,发出一声声孤独悲怆的长嗥。
  又过了10多分钟,只听哇的一声啼哭,产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个护士抱着一个婴儿走出来,她朝外面叫道,谁是9号产妇的亲属,长椅子坐着好几位正焦急地等待妻子分娩的准父亲,他们一听护士叫的不是自己妻子的号码,脸上的喜悦之情马上黯淡了下去。一个站在旁边负责监护我的医生指着我,悄悄地对那位护士说,他就是。
  我没有做声,我浑身发抖,目光呆滞,无力地靠在长椅上。我感觉自己突然坠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幽谷:乌鸦在头顶盘旋,岩石犬牙交错,我在下降的过程中翻了好几个跟斗,我看见无数张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他们一个个戴着尖尖的斗笠,穿着古怪鲜艳的衣服,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站在幽谷底部张开双臂向我呼唤:“下来吧!下来吧!”
我飞向他们,无边无际的黑暗迅即吞没了我,同时,仿佛有双巨手猛地穿透我的胸膛,将一颗血淋淋的心掏出来,接着,又掏出了内脏,然后把它们像旗帜一样挂在树梢上,任云集的乌鸦疯狂啄食。我感到了一种灵魂被撕裂的疼,一种青春被绞杀的痛,却茫然不知道该逃向何方。恍惚中,在这个世界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突然传来谁的哭泣……
  护士小姐抱着一个粉嘟嘟的婴儿站在我面前,轻声细语地问我,你就是9号产妇的亲属吗?
  我点点头,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从护士小姐手中抱过还在哇哇啼哭的婴儿,那是一个很健康很漂亮的女婴,睫毛长长,眼睛黑草莓一样美丽,像极了沈小眉。
  我的泪水顿时潸潸地落下来,我抱着它在怀里摇啊摇,哽咽着说,宝贝,别哭,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啊!
  
  2004年10月,我把满月不久的女儿交给了特意回国帮我带孩子的老爸老妈,他们打算在沈家花园住上一年,然后把孩子带到加拿大去抚养。而我的一个朋友在长沙创办了一家新杂志,要我过去当副主编。
  重阳节那天,我坐上了开往长沙的101次列车,我亲爱的武汉、哭泣的武汉,随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树木和农田渐行渐远,最终成为一个遥远不可触摸的梦幻,一声忧伤的叹息。此刻,列车广播里传来任贤齐的那首《再见黄鹤楼》:
  等待的时间里
  长沙的列车带着我离开了你
  一段段的越过却不留痕迹
  眼中藏着我欠你的泪滴
  望着你渐渐消失的身影
  挥手再见我已飞了好远
  飞过了片片的油麻菜田
  望着窗外越想越飞远
  望着你的脸望着你的美
  忘不了你那迷人的容颜
  再看长江一遍再看长城一遍
  再跟黄鹤楼它说再见
  在你我不同的世界
  像是长城已崩裂的台阶
  要多少时间来连接
  要多少时间来面对
  
  歌声中,我的泪水再一次潸然而下。



jakees's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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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004/11/19 23:58:58
the end



盛装五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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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004/11/20 0:03:22
病毒在上个帖子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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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8好意思,偶直接跳到了这一句



happy9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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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004/11/20 0:15:18
ohnancy在上个帖子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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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毒在上个帖子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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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8好意思,偶直接跳到了这一句

偶也是,因为这句比较大,而且是红色的。



jakees's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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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004/11/20 1:15:10
把楼上两个拖出去切jj



happy9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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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004/11/20 1:17:49
病毒在上个帖子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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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楼上两个拖出去切jj

不要生气呀,这么长的幸苦了。。